此刻是夏天,阿古才加家的帐篷又搬走了。
太阳已经偏西,林子知道班长和大个子刘就要回来了,急忙走进哨所,为他们准备饭菜。
草浪翻滚,一缕缕的微风调皮而又轻快地走过草原,把它们稍纵即逝的脚印留在草尖上。远处,似有似无的蜃气在流动,蜃气中的草原有一种幻觉一样不真实的感觉。班长和大个子刘从蜃气中走来,他们的身体在流动不止的蜃气中同样在流动,在流动中扭曲、变形。
他们走得很慢,不像往常那样行色匆匆。
林子做好了饭,看着他们懒懒散散走来的身影,感到意外,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由走出哨所,迎着他们走了过去。
班长和大个子刘表情麻木,俩人都紧闭着嘴,紧锁着眉头。他们都似乎没看见林子,视而不见地从林子身边走过去,径直往哨所走去。这是他们从来没有过的举动,林子惊呆了。
“发生什么事了?”林子追了上去。
大个子刘停了下来,班长依然往前走着。
“发生什么事了?”林子一把拽住了班长的胳膊。
班长转过身来,呆呆地看着林子,忽然他趴在林子肩膀上,“哇——”一声哭了。这是林子第一次听到班长哭,那难听的,沙哑的哭声把林子吓坏了,他用指望的眼光看着大个子刘,在他的脸上寻找着答案,不想旁边的大个子刘也“哇——”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朝着班长和林子扑了过来,把班长和林子推倒在地上。
三个人在地上抱成了一团,林子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来,看着地上仍然抱头痛哭的班长和大个子刘,忽然大叫一声:“孬种,给我站起来!”
哭声戛然而止。班长首先站了起来,又伸手把大个子刘拉了起来。他们看着依然一头雾水的林子,班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递给林子。
林子疑惑地接过纸条:朗曲哨所全体看守官兵:接到命令后即刻撤离哨所,不得滞留,即令!
林子是看到第三遍时,终于明白了纸条上的意思。他感到一缕无可名状的酸楚从他的鼻子两翼涌出,迅速向大脑蔓延而去。林子撇撇嘴,飞也似地朝着干草沟的方向跑去。不大一会儿,狼嚎一样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地从干草沟传到了哨所,传向整个草原。
夜色慢慢深重,班长、大个子刘和林子,他们谁也没有睡。他们动作挺拔的站在哨位上,昂首挺胸,一言不发。在这个最后的夜晚,他们看着黑暗中的哨所,已经是欲哭无泪。这里有他们太多的孤独,有他们一夜一夜熬过去的难眠之夜,有奉献有付出,有他们青春的泪,有他们生命的歌……
第二天,在冉冉升起的太阳第一缕阳光中,林子找来粉笔,把黑板上“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几个字仔仔细细地描了一遍,在班长和大个子刘收拾行装时,他又去了一趟干草沟。这一次,他没有哭。
一只野百灵飞上云天,撒下一串串清脆婉转的鸣唱,华丽多变的曲调,悠闲自得的唱腔,一听就知道是那只雄鸟的声音。不远处的草丛中,也有一只百灵鸟在歌唱,音色柔嫩纤细,没有杂质。林子猜测那是小儿子的声音。
没吃早饭,他们三个人排着队,走出了哨所。走下一个缓坡,哨所渐渐看不见了,这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
哨所在清晨的空气中显得宁静,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他们都同时看见,哨所的拱门上系着一块红色的头巾,像一面燃烧的旗。
那是林子系上去的,头巾是香毛措偷偷送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