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赵帅,以及木清香,都是初涉茗岭山区,谁都没见过蒋红玉,更谈不上交情。如果现在去看望蒋红玉,恐怕不妥当,会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木清香来了以后,也只是借住别人家中,并没有去见蒋红玉一面,而且蒋红玉已经陷入昏迷状态,就算见了也问不出什么内容。村民对蒋红玉不甚了解,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他们知道的比我们还少。
至于蒋红玉昏迷前讲的话,木清香和我想的一样,她也认为蒋红玉已经找到了茶王谷。但不知何故,蒋红玉又折返,并昏倒在村子边上。赵帅想得快一点,他说蒋红玉身上没有伤口,甚至伤痕,会不会茗岭里有古墓,和唐贡山古墓的情况一样,蒋红玉闯进去后就出事了。不过蒋红玉可能事先有准备,所以没有马上死掉,能够撑住以及跑回来。
“蒋红玉说找到了找到了,可能真的找到茶王谷了,但九难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赵帅想不明白。
“我想应该没错,九难就是茶中九难,就是不知道九难与茶王谷有什么关联?”我也不大肯定,于是就问木清香,“你知道蒋红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谁知道木清香很干脆地说:“不知道。”
我稀奇道:“你也会有不知道的吗,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木清香没理会我的冷嘲热讽,没再说一个字,忽然气氛就冷了下来。赵帅不时地偷瞥木清香,但又假装自然,好像对人家完全没兴趣。我看了就想笑,但蒋红玉刚出事,现在发笑就太没人性了。我强忍笑意,想起九难在正本茶经曾提过,倒不是很稀奇的理论,只要熟悉茶文化的人都知道。
所谓九难就是: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意思是说从种茶到饮茶,这些过程的每一环都很重要,难上加难,但我实在想不通九难与茶王谷的关系。不过蒋红玉昏迷前重复这两个字,肯定有她的用意,或许参透了这两个字,就能直接找到茶王谷的位置。
虽然百思不解蒋红玉的用意,但她手上握着的两片白色茶叶,我听说后就一直强压心中的喜悦。要知道白茶十分珍贵,它本身是一种特殊的种类,每一类茶叶里都会偶尔长出白茶,但并不是人力所能种植的,属于偶然变异而来。就如普洱茶、武夷红茶、乌龙茶、蒙顶茶等等,它们都会偶尔长出白色的茶叶,这种白茶与传统的白茶并不一样,而是分布在所有茶类中。
白茶通常叶芽晶莹细薄,生长在山崖丛林,每拨茶林最多只有一两株,要么一株都没有。因为白茶的叶芽不多,不易蒸青、焙炙,取水用火稍不得当,制出的茶叶就和普通茶一样。如果操作得当,制出的茶饼从表面到内质都光润莹彻,就像含孕在璞里的美玉,可以说是茶王中的茶王,没有一种茶可以和它媲美。
赵帅欣喜地问:“照你这么说,茗岭里有白茶,只要我们找到,那就不算白来了?”
“还白来?你都淘到了一个天青泥茶壶了,还想淘什么?别太贪心啊。”我挤兑道。
“我听村民说,蒋红玉手上的茶叶是野生茶叶,并非人类种植的,不知道那些白茶长在什么地方,恐怕不好找。”木清香对此并不乐观。
天色尚早,村民来来往往,我发现村民总好奇地盯着,所以就提议先到村头去,不然老觉得针芒刺背。因为料到要进茗岭,甚至夜宿山中,所以我和赵帅早就准备好了行囊。木清香什么都没准备,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什么都没了,就连吃的都没有。我原以为木清香办事牢靠,现在一看又觉得她考虑得并不周全,难道她想坐享其成。
我们走到村头后,木清香就说直接进山吧,反正村子里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既然蒋红玉已经找到茶王谷,那我们也有希望找到,三个人的智慧总强过一个人。可是,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所以不时地回头,望着紫色的红玉小屋,好像小屋在叫我们别走。赵帅乐呵呵地离开,自从经历了佛海妖宅的事情,他似乎很喜欢冒险,当然我觉得他是想驮几斤白茶回去卖。
说来不巧,宜兴除了紫砂壶外,还有茶文化盛行。所以不少人都懂茶,有三个年轻人看见了蒋红玉手里的白茶,竟也打算进山找茶,想与我们分一杯羹。赵帅见了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轮起棍子赶人,但茗岭又不是我们的,凭什么赶人家。我也不希望有人跟着,先别说找到白茶怎么分,万一真找到茶王谷,发现了珍贵的文物,那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打包逃走啊。我和赵帅越想越气,就差准备杀人灭口了,但木清香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们才打住了胡思乱想。
我们走到竹海旁,穿过竹海就是茗岭的一条山脉了,竹海还流出几条小溪,几乎透明的昆虫随处飞舞,无比的惬意。可是山路不直,绕来绕去的,进到山里恐怕需要半天的时间。山里没有特别的传说,更没有吓人的故事,仿佛一直都很平静。我们才走到竹海前,身后的三个年轻人就披荆斩棘地追了上来。
三个年轻人中,有两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年纪与我们相差两、三岁的样子。三个人都背着个箩筐,赵帅侥幸地想他们采蘑菇的,但这种地方又哪来的蘑菇采。那三个人和我们心里想的一样,恐怕担心白茶被人夺去,所以顾不得择路,径直地朝我们追来。我知道这三个人不会罢休,所以干脆叫木清香和赵帅停下来,等那三个人追来再做计较。
三个年轻人追上来后,其中的一个男的就喘气问:“三位老板,你们是来收茶的吗,不用那么辛苦,我们去帮你们找,只需要付点辛苦费就好了。”
“你看我们的样子像是老板吗?”我苦笑道。
“何况白茶肯定不多,卖不了多少钱,分了辛苦费还能剩几毛钱,我们自己找好了。”赵帅婉拒道。
我刚想附和赵帅,谁知道木清香却说:“我们不是找白茶的,你们不用担心。”
“不是?”其中的一个女人不相信地问。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进山吧,也好有个照应。”另一个男生说,“你们三个人不保险啊,虽然说山里很太平,但要是碰上野山羊群,那还是有点危险的。”
“野山羊?”我和赵帅很惊讶,没想到茗岭竟有这东西。
三个年轻人告诉我们,岭下村生态环境好,常有刺猬、野猪、野山羊、野山鸡等出没。岭下住人,山里则是野生动物的家园。村里的老人们年轻时都是岭下村的好猎手,他们在积雪的冬天会带着狗进山捕野山羊,一个冬季能收获20多张山羊皮。如今野山羊没有过去多了,但村民还是常常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这些年来,岭下村的猎枪被警方收缴,野生动物又多起来。春笋破土而出之际,岭下人总是起早带晚到各自的承包山林巡逻,发现野猪踪影即扯开嗓子喊叫,以此退敌。在岭下人眼里,野猪并非十恶不赦,人们在劳作之际偶尔与野猪照面,场景也是令人愉悦的。野猪看似凶猛,但最危险的其实是野山羊群,因为它们是集体出没,如果惊慌乱跑时,很容易撞伤甚至撞死人,这些事发生过好几次了。
他们话刚说完,我本要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没想到三个年轻人就热情地自我介绍,一下子融入我们的集体。两个男的,其中一个叫莫超,一副大众脸,另一个叫江国华,牛高马大的。女的叫乌眉,长得水灵灵,眉毛特黑,很称她的名字。三个年轻人只读过初中,然后就在家里做点帮工,混口饭吃。
我心想这三个人也不容易,干嘛为难他们,我自己以前也不是很惨。于是,我就和赵帅商量,干脆结伴同行,反正我们已经有天青泥茶壶了,白茶要不要都无所谓,关键是要找到茶王谷。三个年轻人从小生活在岭下村,也许能帮上忙都不一定,丑话先别说得那么绝。三个青年人真以为我们是老板,高兴得要帮我们背行李,笑嘻嘻地一起走进了竹林。
竹林整齐地摇动,风声呼呼响起,有一种催眠的作用。我以为木清香会反对,可是木清香话很少,什么也没说,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见。三个年轻人早就和家里打了招呼,所以能在山里过夜,不需要太担心。竹林里的路七岔八拐,要不是莫超认路,我们当真要在竹林里浪费不少的时间。倒是江国华和乌眉却不怎么认路,一直都是莫超打头阵,看得出莫超经常进山。
准备穿过竹海时,我们在路上看见一个黄色的布袋,乌眉认出黄布袋是蒋红玉的。江国华他们都知道蒋红玉出事了,但山里不是经常有人进出,所以没人发现蒋红玉遗落了一个布袋。乌眉和蒋红玉来往不多,但几次看见黄色布袋,布袋上绣了一个紫色的“蒋”字,因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对于蒋红玉的行踪,我很想搞清楚,所以听了乌眉的话就要去捡起黄色布袋,但莫超已经抢先我们一步。莫超将布袋松开,里面只有一个茶瓶,其他什么都没有了。茶瓶估计是蒋红玉拿来解渴用的,所以也没什么作用,我和赵帅禁不住感到一阵失望。可是,木清香接过茶瓶,她打开茶瓶嗅了嗅,好像觉得有点儿惊讶,然后又轻轻地再次闻了闻瓶里的水。
“这是金沙泉水。”木清香尝后给出一个判断。
我不信:“真的假的,金沙泉水不是在浙江长兴吗,难道蒋红玉跑到那边去打了水,然后再跑回茗岭?”
赵帅比我更不相信,他说:“你真能分出泉水的出处,真那么神?那好,我这里有瓶水,你也闻一闻喝,告诉我是哪里的水。”
谁知道木清香不买帐,无所谓地说:“我只是据实说出,你们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莫超不知木清香的脾气,还以为她生气了,于是立刻出来打圆场:“三位老板别吵架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木清香本身就是谜,或许她真能闻水识源,毕竟她看起来也非等闲之辈。不过说来奇怪,木清香在勐海时似乎什么都知道,但这一次却只知一半,不知另一半,令人费解。我还以为木清香知道茶王谷在哪,直接问她就完事了,谁想到她也不知道,还得和我们一起找。
可是,我却觉得很奇怪,要知道茶瓶里的金沙泉水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蒋红玉难道一口水都没喝就跑出山了。金沙泉水离茗岭甚远,蒋红玉弄它来做什么,莫非也和寻找茶王谷有关?没等我回过神来,赵帅就抢过茶瓶,也想尝尝金沙泉水的味道,没想到他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我问赵帅干嘛大惊小怪,他就激动地指着茶瓶,大声说:“这……这茶瓶里的水……好像有个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