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晨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又睡了几个小时,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人帮她盖上了被子,有熟悉的味道传来,她下意识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怎么也睁不开来。挣扎了有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可是熟悉的味道却早已消失。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她迅速从床上下来,进浴室洗漱去了。
“安小姐……”
安晨裹着浴巾将门稍稍打开了一点,探出头就看见阿昱站在门口,在看见她的刹那他的脸很快就红了。安晨看了看自己光裸着的肩膀,难为情地笑了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那个……大哥叫你今天晚上穿漂亮点,他今晚会过来。”
安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阿昱就以飞快的速度跑下了楼,还引来那阿姨的一阵尖叫,看来是撞上那阿姨了。她很是无奈地关上了门。
刚刚他说他大哥今晚会过来,还叫她穿漂亮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不就是见一个人吗?干吗还这么大费周章的,弄得跟皇帝接见妃子一样。
不对,这是不一样的。安晨自我安慰道。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阿姨给她送来的衣服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中央,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不安,说不上来的恐惧一下子涌上心头。
“安小姐,衣服换好了吗?大哥快到了。”门外传来阿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安晨望了一眼床上,果断地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全新的深紫色高领无袖连衣裙,头发向上稍稍绾起。
车子鸣喇叭的声音恰好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挪到窗户边上,用手小心翼翼撩开一道缝隙,一道光亮透过缝隙射入房间里,安晨一惊,重新退到了黑暗处。
楼下渐渐有了些声响,想必是他们进来了,但皮鞋在地上踏出的声音几秒钟之后就消失了,这座别墅又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阿昱倒是没再上楼催促她,安晨手握着门把,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时,却听见有人上了楼梯,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好像是直接朝着这个房间过来的,越来越近,最后,消失在了门的另一边。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呼吸,微喘的呼吸传入耳中。
安晨看过很多关于黑帮的电影,里面的大哥级人物一个比一个来得帅气,每次出场都是最抢镜头的那个,经常都是众星捧月般走在最前面,修长挺拔的身材,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俊美得连女人看了都嫉妒;后面跟着的小喽啰也是黑色的西装,不过没有大哥来得有气势。少女时期的安晨也曾一度狂热地迷恋上这样的黑社会老大,觉得他们特男人,甚至还想过以后一定要嫁给那样一个男人。直到她喜欢上石岩,才成功地将她的梦想转化成了幻想,再后来,又有了季冬轩……
“安小姐……”阿昱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再次深呼吸,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你好,我叫石墨。”阿昱领进来的那个男人微笑着伸出手。她疑惑地看着悬在他们中间的那只手,迟迟没有动作。“看来还真是把你给吓着了,对此,我很抱歉。”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安晨刚才的无礼,笑了一下坐在阿昱为他搬上来的凳子上面。很快就有一个小弟给他递上一根烟,那个牌子她记得,是雪茄。他接了过来凑在唇边,叮的一声,与刚刚递烟小弟同排站着的另一个人用手护着火送了上去,他摇头,目光锁在她身上,“介不介意……”话还没说完就做了个手势,阿昱会意,走过去将他手里的雪茄接了过来,随手扔进了垃圾袋里。
这几分钟里,安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其实她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又为什么要把我囚禁在这里?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这些问题在她心里积压了整整两天,她很想愤怒地问出来,像电影里被绑架的女主角那样大声地对着他们乱吼一通。可是,她没有这样做。眼前的这位年过半旬的被他们称作大哥的人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他的慈祥甚至会让她联想到她的父亲。
与此同时,石墨其实也在心里偷偷打量着这个叫做安晨的女人,她到底是哪里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了,为什么冬轩跟石岩那小子对她这么死心塌地,舍不得让她受伤害。
一套深紫色高领无袖连衣裙,头发绾在脑后,有几分成熟女人的气息,而他特意托人从法国空运过来的那套限量版的香奈儿则被孤零零地遗弃在一旁。
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已经快四年了。初见这小丫头时她可没现在这般冷静、镇定,那时候的她青涩多了。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石岩,他那个没有缘分的干儿子。
“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石墨挑眉,双手抱胸,极其不雅地跷起二郎腿,颇感兴趣地问。
心里没有预料中的害怕,所以没有必要像演戏那样伪装,安晨顺势在床上坐了下来,“我想问,做梦都想,可是请问您给过我机会吗?”她眼神从阿昱身上扫过,苦笑了一下,“或许有,不过这似乎跟对牛弹琴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您说是吧?”
阿昱心里明白她指的就是自己,脸上的表情很尴尬,不过倒是没有说什么。
她也清楚,大哥没发话,做小弟的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是道上的规矩。
屋子里明明站着一堆的人,可是语言上的交流就仅仅限于安晨跟那个男人之间,这让她很不习惯。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是收敛一点为好,现在看他那样是心情好,万一说错话把他给惹怒了,遭罪的还是自己。
“想不想知道原因?”
“不想!”语气坚决果断得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悄悄打量对面那个男人,看他的脸色没变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给我个理由,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放你走。”
“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
“第一,当初您这样大费周章地把我带到这里来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很明显现在您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所以您不会放我走。第二,您刚刚也说了是‘说不定’,这在我看来就是铁定的不会。第三,您先放我走的话,没有把握我不会马上就去报警,做你们这行的对‘安全’都挺敏感的,所以您不会冒这个险的。第四,我在这儿白吃您的、白住您的,还要您的人好生侍候着,您说这亏本的生意谁乐意做,除非脑子进水,要不就是脑残。像您这样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做出这么犯傻的事情来了。”
石墨轻笑出声,拍手叫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别看这小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那可真不是一般强悍,这点深得他的欢心。
临近傍晚,季冬轩驱车来到金瑞楼下,小跑着上了楼,顾鸣给他端来一杯提神的咖啡。黄少军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了,但是作为辩护律师的安晨却下落不明,他得赶紧帮着另找一名律师。
“顾主管,帮我打电话给方律师。”季冬轩说完,有些疲惫地倚靠在沙发上,胡乱翻看着。
十分钟后,顾鸣进来了,身后跟着的就是金瑞花重金聘请来的法律顾问,档案上还说他是法律界出了名的红人,打过无数的官司,从没有输过。
“方律师留下,顾主管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了。”季冬轩连头都没抬,吩咐道。顾鸣知趣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最近代宇暗地里抢了金瑞不少生意,甚至他们的老顾客也被代宇不知不觉地挖去了几个。顾鸣盯着办公桌上数不清的财务报表、设计方案、大本大本的评估书,无奈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来今晚又得熬通宵了。
楼上,方律师已经离去,季冬轩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那一条条如蛇般蜿蜒的曲线。只是半个来月的时间,代宇就成了投资界的宠儿,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商家在关注着他们,找准时机想方设法地跟他们套近乎,企图从中谋取一定的利润。如今的代宇这样吃香,除了该企业本身的实力,有华林这样一个国际知名企业做靠山也是另一个重要因素。
“Shit!”季冬轩破口大骂,哐当一声,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电话铃声猝然响起,他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手机,犹豫几秒,跨步走了过去。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你看你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今天是不是回来吃顿饭?”
“可是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
“今天林林也在这里,他说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想见你,还有,晓月也在。先把公司的事情放下,我们等你,就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自私、霸道!
那个他唤了无数次爸爸的男人,给过他家,也曾经无情地抛弃过他,甚至还间接地造成了妈妈的死亡。再次回到那个家时,没有了妈妈,只有他一个人。那年之后的人生是由他一手安排好了的,上的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本市最好的,高考之后,出国读的大学,也是他事先就打好招呼的。这一路走来,几乎是顺风顺水。可他感觉不到自豪和骄傲,只因为他走的是他规划的路线,那时候他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权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从不征求他的意见,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二十几年之后,他创造了商业界的神话,成了IT行业的顶尖级人才,不过,却还是没有摆脱他的控制。
9点刚过,季家大院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汽车喇叭声。
“爹地!”小男孩挣脱奶奶的怀抱兴高采烈地跑向还没来得及进大厅的英俊男人。
没有迟疑,季冬轩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肩上,走了进去。
“轩轩,你回来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
季母瞪了季父一眼,示意他少说几句。
“爹地,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妈咪和林林?林林好想爹地哦!”稚嫩的童声在他耳边响起,季雨林甚至还很夸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一幕恰巧被季母撞见,她抿着嘴笑出了声,季雨林闻声脸立刻红了一大片,脑袋埋进季冬轩的胸前,不敢见人。
“瞧瞧,咱们林林也学会害羞了!”
季冬轩小心翼翼地哄着季雨林,好一会儿了他才肯坐下来乖乖吃饭。
“这么晚了,要不林林就住这里吧,反正也有房子。”季母这话是对着季父说的,他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妈咪呢?我要跟妈咪睡!”季雨林没有听到奶奶说要妈咪留下,便嘟着嘴撒娇道。“妈咪当然也会住在这里了。来来,林林快吃,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季雨林笑了笑,转过脸对季冬轩说:“爹地,我今晚也要跟你睡!”
季冬轩放下筷子,帮他擦了擦嘴,“爹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恐怕不能答应林林了,不过周末爹地带林林去动物园好不好?”
“好,那我们来拉钩钩,爹地不准骗林林哦!”季冬轩很配合地跟他钩了钩手指,并举着手保证不会骗他。有了这个诱惑,季雨林当然也忘了来之前妈咪千叮万嘱的事情,很乖地坐着吃饭。季冬轩出去的时候还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招着手对他说“Bye-bye”。
从季家出来,季冬轩一路超速,最后把车停在了自家楼下。她想在季家睡就让她在那里睡个够。隔着薄薄的风挡玻璃向楼上的那扇窗户望去,平日里灯火通明的地方此时却是黑压压的一片,以前还能隐约瞧见那个忙碌的身影,可是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心底深处的思念越发强烈,他想她的声音、她的笑、她腻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她的发香、她的身体,还有她在他身下如小猫般的呢喃……血液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思念之情,甚至还有立刻飞到她身边的冲动。
就在她被关在那里的第一天,他甚至把车开到了别墅,得知她睡得正熟才壮起胆子进了她的房间。他只是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可是睡梦中的她似乎很挣扎,刚给她拉好的被子又被她的手给弄乱了。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小时候的她经常会做噩梦,每次都会被吓醒,醒来之后就会哭,哭得累了就又再次睡过去。后来有了石岩,她做噩梦的时候他就会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哄着她,渐渐地她习惯了他的怀抱,知道自己害怕的时候有人在自己身边,就不再那么害怕了,也曾一度认为她不会再害怕了。可是后来由于误会石岩离开了她,噩梦就又重新回来了……
“原来我不曾给过你安心的感觉。”想到这里,他烦躁地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点上,火星忽明忽暗,在夜色中孤零零地闪烁着。
寂寞的夜色,寂寞的奥迪A8,寂寞的火星,寂寞的思念,寂寞的人!
本着工作培养出来的缜密思维方式,安晨几乎是一口气将那些话说了出来,不仅是石墨,她在其他人的脸上也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
“老爷,饭菜准备好了。”
饭刚吃完,石墨就离开了,但打开车门后他并没有立即上去,而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安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