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故意……不管……
整个锅都很烫,母亲不知道吗?哪怕一点点溅到她身上,也是很疼的……
沐染说不疼,是因为在母亲面前她也觉得自己很不要脸,不学好,不争气。
但是。
她是真的一直一直都很痛苦,为了自己亲生母亲对自己说的那些恶心嫌恶的话。和伤害的举动。
她也不想要这样的。
上车后,那纤小的身影就蜷缩在角落里,偷偷地抵在位置上,背对着他,哭了。
楚君扬坐进去,脸色冷冽地摊开未完成的文件,一路安静地看完,并不打扰她。
知道许久之后,哭声渐止。
那泪眼模糊的小东西,蜷缩在位置的最里面,身上披着他黑色的大衣,擦干净了眼睛又涌出来,在万分疲惫之中,噙着眼泪睡了过去。
……
梦里有人抱起了她。
轻轻托着她的身子,给她最舒服的姿势来好好地睡。
楚君扬忍不住仔细地瞧了她许久,挺翘的鼻子下面是那张容易惹恼人的小嘴,往上,眉如远黛,眸如隐匿的星辰,睫毛很长,卷翘着勾人心弦。
但那种心疼也是真的。当看到她亲生母亲那样对待她,且态度恶劣没有半分悔过之意的时候,她疼成那样却脸色苍白一个字都不说的时候,他心里的冷,盖过了一切。
人在他身边,他都不忍心这样伤。却轮得到旁人?
裹好她,将她受伤的右手腾开在外面,拿过那纤细的手腕来,轻轻抚着,眯起冷眸看了一会。
心里默默地低咒了声,冷声沉沉道:“……再快些。”
沐染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泡在温水里面。
微微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充溢着鼻端,不是很舒服,但是那温度是在很暖,她闭着酸涩红肿的眼睛,在被子里拱了拱,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并不能动。
像是被绑着一样,一只手握着她,见她醒了,睡眼朦胧地说了一声:“别动。”
沐染歪过头去,竟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护士,戴着护士帽,一手按着她的手臂一手揉着眼睛,见她醒了,眼神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开口说:“你别动,右手泡着药浴呢,再过两个小时才能撤走,你要敢动,会留疤的。”
她一个新来的年轻护士,就是会被老一辈的护士们欺负,又或者就是这个病人的家属来头太大了,哪有家属不在身边,弄个护士过来整夜这么守着她一个病人的?
雇个护工其实就可以。但是说实在的医院那些护工常年伺候病人态度都不好。说起来就是欺负她这个新来的。
沐染疲惫地环望了一眼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
“……我是在哪个医院……”她嗓音沙哑,极小声地低低问道。
“仁和烧伤专治。”
年轻护士道:“这个药很贵的,外用药,我们经常拿剩下的佐料来敷脸去痘印。很管用的。”
沐染躺在床上,渐渐地想明白了。
“你放开我吧……我已经醒了,自己不会瞎动的。”
年轻护士摇头:“我不敢。你也别提这种要求了。我们护士长说,这点事要做不好,我实习完就可以滚蛋了,求你了别添乱。”
就让她好好做完吧。
不敢?
什么样的人带她过来,会叫这里的人说,不敢?
纤小的女孩儿僵硬地慢慢躺下来,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眼眶微微热了一点,她看着天花板,想自己其实真的不想要享受这种特权,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虽然很多人都想要,但她知道这一刻自己享受了,不是白白享受的,都是有代价的。
徐璟说你怎么不说是自己见钱眼开?连自重和脸面都不要了呢?
她以前的生活就很好。
哪怕有时寄人篱下。有时遭遇恶心的职场潜规则。有时被欺负,被压榨。有时生活拮据捉襟见肘,觉得自己像个乞丐。但她过得很自如。
楚君扬对她的要求,太高了。
他想要的,她给不起。
纤小的女孩儿躺在被子里在辗转了两下,小脸微微苍白,心里的烦躁和焦虑不停,心痛也不停,脑子里一直有两张长相相近却气质截然不同的俊脸,来回得交换着,叫她湿了眼睛,也痛了心。
年轻的护士一手按着她一手刷微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
“……哎你看了最近的那个高富帅的新闻了吗,好逗,娶了一个漂亮得跟天仙似的老婆,第二天醒来发现睡错了人,又睡了一个跟天仙下凡似的富二代小姐,为了表明是负责的好男人据说明天就要更改婚讯了……真乱啊……你说他怎么那么没立场?他就没喜欢的人吗能随便娶来娶去的……也不对,身在豪门,身不由己呢……你说是吧?”
极度的疲累让那纤小的女孩子沉沉欲睡,又被这消息弄醒过来,小脸苍白地弄醒过来,心里铺开一层闷闷的痛,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看了一眼头顶的药瓶,哑声说:“那都是些什么药?”
为什么她身体会这样?
“哦。营养素。还有你之前睡着的时候还一直哭,我们护士长就给你推了点镇定剂,剂量也不大,能平复情绪帮助睡眠的,可能药效还没有过去吧……不过你放心,我们保证那都是无害的……那位楚先生也说,就让您好好睡一会吧……”
怪不得,她心里藏着事情,身体却还是这么困乏得想要睡过去。
因为睡过去就不用再想了。
这便是专属他的方式。
沐染想起第一次,在他的车上他跟她摊牌的那一次,也是这样,他允她最深的自由,却只能……在他怀里。
清晨。她是被新闻声吵醒的。
不知是谁开的私人病房里的电视机,大概是太安静了没有人声,给她增添一点人气罢了。
电视机里经经济娱乐频道的记者,用跳跃性的语调播报着。
“楚邱两家的新闻发布会今早八点钟在镜瞳会馆召开,多家媒体蜂拥而至追踪报道,我们来切一下新闻发布会现场画面……”
清晰的闪烁不停的镁光灯下,楚君逸那张清隽淡然的俊脸被映得清清楚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朗优雅,淡漠如水,沉稳以对。
却,再也不是她熟悉的那副模样。
虚弱的纤小身子坐起来,针头因此而刺到了手背深处,很疼,她却也不管。
镜头里“请问二少,前些天您才举办过订婚宴,当天的采访也历历在目,请问是谁主动提出解约,您自己对迅速和邱家解除婚约这件事到底怎么看待?”
楚君逸淡淡保全着邱家的面子:“是女方主动提出解约……”
“我同意。”
“那您订婚宴次日跟田小姐的一夜情事是意外还是蓄意?您跟田小姐是早就瞒着所有人暗度陈仓了吗?”
他淡淡冷笑,缓声问:“……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记者又再次逼问了一句:“那二少对田家的处理方式是什么?您跟田小姐会如外界盛传的那样迅速完婚吗?这一次您又是不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娶田小姐呢?”
“嗡”得一声,话筒出了意外,杂音响成了一片。
那个优雅清隽的男子,拿手指轻轻碰了碰唇边的话筒,除了刺耳的杂音外没有其他,他淡淡垂下眼眸,有人很快走上来,将他面前的话筒撤走了。
但是访问,还在继续。
于是楚家这边的律师一身西装革履地上前,碰了碰另外一个完好无损的听筒,道:“楚君逸先生跟田熙语小姐的婚礼,会订在大约一个月以后,具体的日期届时会再另外通知……”
“请各位继续提问吧!”
换好的话筒,好久之后,才辗转送到了楚君逸的面前。
他却很少,再说话了。
“这种新闻发布会上常用的手段,就是为了避开不想要回答的问题……”一个黯哑低沉的嗓音,裹挟着醇厚的味道从门口淡淡传来,缓慢的语调却震慑人心。
纤小的身影剧烈一颤,反应过来,闪烁的水眸不禁望向了门口。
门口。楚君扬挺拔健硕的身姿靠在门上,见她望过来,才直起身,冷冷朝着她的床边走去。
“这样类似的手段还有很多,如果今后他还有机会出现在电视上的话,你基本都能看到……”他手臂缓缓撑开,在她一侧,冷眸专注地凝视着她,“怎么?跟你之前想象的楚君逸不一样?关于豪门子弟要怎么应付各界人士,怎么带着伪装的面具生活,他都没告诉你么?”
沐染只觉得身子微微发僵,近距离地凝视着他,下巴微微抬起,哑声轻轻开口:“……没有……”
“你们的生活都跟我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是我踏错了,我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去了解你们……”
他淡淡地凝视着这张清醒过来就不知聪明了多少倍的小脸,眯眼,淡淡勾起了一抹冷笑。
“害怕你留疤才让你在这里呆了一晚上,这里条件不够好,先凑合一下,等一下跟我回去……”手拂开她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顺势将手指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抚下来,沉下气息,说,“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很快过来。”
这样的现状,却让沐染觉得混乱。
她小小的脑子像是要炸开一般,闷得说不出话,也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纤细的手指慢慢攥紧了床单。
“……等一下。”
眼见着楚君扬就要走出病房,小东西实在忍受不了了,颤声叫住了他。
楚君扬背影微微一僵,站定了。
心里绽开的滋味丝丝缕缕的,很柔软很莫名,他转身,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