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十里相送之流的,我劝大人还是不用说了,皇上特别交代,大人还是不送为好,另外,宫中侍女不少,花吟就不必去了。”君无玦交代完,示意侍女为安离更衣,自己则是退到屏风外,还不忘提醒风扬“避嫌”。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在桌上,彼此都不多言,沉默着。
花吟含着泪走到两人跟前,委屈的看着君无玦,道:“三公子,小姐对花吟恩同再造,如今小姐孑然一身,花吟理当陪着她,请三公子让花吟跟着小姐进宫。”
“你想进宫?”君无玦依旧冷着脸,像是没有心的雕塑。
“嗯!”花吟使劲儿的点头,含着泪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的杏眼里盛满了希冀,还有,一点点按耐不住的爱慕,她当然想进宫,且不说小姐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就光是在皇宫能看到三公子这一点,她就愿意在宫中终老,但她打心眼里是自信君无玦会爱上她的,只要她的情敌不是安离那样的妖精。
君无玦头也没抬,拔下腰上长剑用衣袖擦拭起来,就在花吟以为他不会答复时,他却笑了,勾勾手招了花吟过去,在她耳边轻轻的说:“怎么?主子得宠了,奴才也想跟着沾沾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家主子进宫,未必就能荣华,而你,注定只能是个丫鬟,最好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趁着年华正好,在这京城找个靠得住的人嫁了,来得更为现实。”
花吟闻言,脸色煞白,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自己在他眼里,竟然是这般模样,爱慕虚荣,勾心斗角,心思深沉,还不怀好意?花吟擦了擦眼角的泪,突然骄傲的一笑,对君无玦说:“谢谢三公子的提醒,花吟今儿也算是认清了自己,我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哪里能入得了公子小姐的眼,进得那皇宫去?不过我也告诉三公子,花吟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花吟,不过只是自作多情了。”
说完,花吟抹着泪跑出了房间,君无玦脸上有些许动摇,继而又恢复漠然,擦拭起爱剑了。风坐在他对面,注视着君无玦的一举一动,却看不懂这个沉默寡言的护国大将军,今天的君无玦的确一反常态,连存在感都强烈了不少。
“将军,奴婢等已为娘娘穿戴整齐,随时可以启程。”为首的绿衣丫头看着略微年长一些,模样也是恬淡自然,她打头从屏风后头出来,恭敬地半跪在君无玦面前,低声道。
君无玦满意的点点头,对风拱拱手,客气地说:“丞相大人不送,末将告辞!青衣,伺候贵妃娘娘上轿。”
轿子本该停在府外,此刻却安然的憩在客房外头,安离由青衣搀扶着趴在一名小宫女背上,被背出了住了好几天的相府客房。风在后边跟着,直到佳人上了大红的銮驾,被几名大内高手抬着飞出了不闻轩,表情一直是眷恋的,显而易见。
风痴痴地站在门口,神色落寞,一袭白衣被风吹得胡乱翻飞,看着越发的凄凉。
在他身后,雅致的白色大理石雕栏处,隐隐有一抹娇俏的粉色,浑圆的杏仁眼一样溢满悲伤,同时,还有掩藏很深不易察觉的妒意。那是负气逃跑的花吟,她话虽说得决绝,但心哪有那么容易死?目送三公子骑着高头大马离开,眼泪还是会不听话的跑出来,这怕是最后一次相见了,还有,被那么多优秀男人爱着的小姐,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可以得到一切,上天就是这么不公,有些人努力展现的美被忽视,就像她;而有些人,总在不经意间得到所有人的幸福,就像小姐。
描龙绘凤的马车行走在繁华的大街,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嘿,快看快看!听说那就是皇上新册封的贵妃娘娘咧,竟然是护国公君将军亲自迎进宫去,真是威风哩。”说话的是摇着扇儿的一名闲士,言语间倾羡不已,踮着脚跟张望着,恨不能掀去帘子,一睹佳人风采。
过路的卖花姑娘也跟着驻足,捧着花儿,红着脸道:“君将军真是一表人才,听说皇上更好看,要是奴家能有贵妃娘娘一半福气,也就不用买花儿讨口饭吃了。”
“哟呵,瞧姑娘这话说的,要贵妃娘娘的福气,那你至少也得有贵妃娘娘一半儿美丽啊,据说这贵妃娘娘长得是花容月貌,京城二美苏伊人和白雪瑶,想必大伙儿都听说过吧?这贵妃娘娘啊,只比这二人加起来还美上三分呢!”
卖花姑娘不好意思了,一跺脚气鼓鼓的跑进了人群,逃也似的。
那说话者是笑了,周遭却是一阵唏嘘,拄着拐杖的老者捋捋胡须,意味深长的说:“王家自有王家忧,梧桐枝高不胜寒。红颜祸水自古繁,帝王薄幸挽回难。”
“老人家这诗倒也贴切,这轿中人的确是红颜祸水,”一名头缠布条的年轻人站出来,故作神秘地说,“想来大伙儿还不知道吧,这新贵妃娘娘就是原先叱咤风云的君丞相之女君家三小姐君心璃,当初皇上还是秦王的时候,就被她迷惑了去,宁肯不要王位也要和皇上争美人!我还听说啊,先皇死的时候,这新贵妃娘娘就在跟前呢,这说不准儿啊,传说就是真的……”
“什么传说?”有好事者忙问。
“什么传说你都不知道?都说这贵妃娘娘是狐狸精,会妖术呢!”
“真有此事?”
“还能有假?大伙儿都散了吧,这皇家的事谁说得清楚啊,要说皇上真爱那贵妃娘娘,不也封了正牌皇后吗?听说皇后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得了,不说了,这皇家的事儿闹大了,说不准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儿!大伙都散了,散了啊!”
此言一出,人群里传来阵阵叹息,接着,就都散开了,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一抹不起眼的灰影影入人群,并不突兀,却不自然。
君无琰放下帘子,收回敏锐的目光,拧了拧剑眉,刚刚那个背影,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略一思索,便觉得自己多疑了,他常年与秦王殿下征战沙场,回京城的日子甚少,他生性冷漠,不爱与人交谈,别说朋友,就是能说上话的人都少之又少,怎会在大街上看到熟人?想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马车依旧跑得急,很快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头,再往前面,便是皇家猎场。
日昼王朝空前富饶,万俟武后期又奢侈无道,这皇家猎场规模也就甚为宏大,完全是模拟了自然森林,绕着皇宫方圆百里,专供皇族游乐,猎场珍禽异兽,种类繁多,其中不乏部分凶猛的大型食肉动物,虽然有栅栏防护,但平日里还是鲜有人来,不仅仅因为猎场皇家禁地,也是因为这里凶险异常。
此时,马车已经进入了猎场,驾车的随从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君无玦。
一众娉娉婷婷的侍女也都消失了,清幽的古道,仅一辆疾驰的马车,所见的,不过是一个黑衣的俊俏男儿,所闻的,全然是轿角四个银铃儿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