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我有一节课。黄莉莉和那个坏小子没有坐在一起,却都趴在桌子上埋头睡觉。我走到那个坏小子身边,他冲我翻了下白眼又睡下了。我走到黄莉莉身边,她揉揉眼睛撇撇嘴,直起了腰。
下课后,我回到了办公室,还没开口说一句话,黄莉莉就跑了进来,站在我面前。她又要跟我说悄悄话,两只眼睛想要洞穿我。很多老师瞧着我们俩。我只好带着她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她说,老师你要救救我。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他不会放过我,他要跟我鱼死网破。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用袖子抹眼泪儿。有微风吹过来,几缕刘海儿被扯了扯。我发现她很美,很想抱住她。我说,等会说,这人多。
我们走到了操场上,黄莉莉说操场上人更多。我说,人确实多,但都不注意咱俩。我就开始问她那小子打算怎么鱼死网破。
她说,他要给我认识的所有人发短信,说他已经睡了我,说我是个婊子,包括我的爸妈,还包括您。她又说,尤其是我的爸妈,他们要知道,我就不想活了。
我说,他不敢。
他敢,他什么都敢,他是个禽兽,黄莉莉冲我喊了起来。
我说,小点声。
我的手机响了,我知道丁当催我了,让我跟她一起去医院。我告诉黄莉莉先稳住他。她临走的时候,眼神凄楚,连连说,老师您要帮帮我,我最信任您了。
丁当在校门口等急了,脸都绿了。当她的脸慢慢变黄,我才敢跟她说话。我问她,那个东西怎么采集。她没好气地告诉我,人家大夫会告诉你。我说,你能在旁边帮忙吗。她说,瞧你一脸色相。
我哪有一脸色相。我想起了黄莉莉在风中落泪。
医院里的人比学校还多。我站在长长队伍的末尾,丁当坐在不远的地方玩手机。终于轮到我了,后面的人还挤着我的屁股。负责挂号的大夫是个女人,皱纹儿很深,看也不看我,就问我挂什么科。她也穿着大夫的白大褂,不过已经泛绿。我说挂妇科。她抬头看了看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我嗯了一声。
我说,我还挂一个。她问再挂什么。我说检查那个的。她又问检查哪个。我又说了一遍,检查那个的。她还问检查哪个的。周围的人开始看我,我的脸也许红了。后面挤我屁股的中年妇女救了我,她说,不就男科吗,有什么害臊的。
我拿了票从人群中钻出来,拉起了丁当的手上楼。上了楼左拐是男科,右拐是妇科。我左右徘徊。我拽了拽丁当的手,低声说,我怕我弄不出来。
丁当不说话了,眼睛不眨地看着右边。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一副蛤蟆镜。蛤蟆镜下面的一张嘴弯成漂亮的弧形。那么熟悉,又分外陌生。
她喊我的名字,又喊丁当的名字。丁当靠在我身边像一个坚硬的物体。蛤蟆镜里有我跟丁当一对小小的影儿。
丁当身子一扭,摆脱了我,站在我的前面,我们三个人差点站成了一排。带蛤蟆镜的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她告诉我们她怀了孕。丁当回头看我,眼睛眨巴了一下,挤出一片光。她也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有了。
我挑了一下眉毛。
丁当问,你老公怎么舍得你自己来。带蛤蟆镜的女人摸了一下她还平坦的肚子说,他爸太忙。
蛤蟆镜从我们身旁袅娜地离开,踩得地板嗒嗒作响。我在想都这样了还穿硬跟儿的皮鞋。丁当说,一个二奶牛什么。我说人家没你牛。我就去摸她的肚子。她一把打开了我的手。她推着我让我快去弄。
大夫冷冰冰地送给我一个瓶盖一样的器皿。我就钻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面对着白色的墙壁。我的脑袋里冒出带蛤蟆镜的女人,举起红色的文胸,嘴里嚷着,欢迎来到伊甸园。有人铛铛地敲门,我喊了一句有人,他也跟着喊了一句,快点。
我快不起来。在风中擦眼泪的黄莉莉也钻进了我的脑壳,风还在吹,泪还在流,我却止不住的颤抖。
我快了起来。
我跟丁当从医院里走出来,瞧了瞧没有太阳的天,又看了看各自的化验单,丁当捶了我一捶,问我想什么,我说没想什么。到了晚上夜里三点,丁当突然扭过头来把我叫醒,说,你是不是在想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