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卫没有想到会在那种地方,碰到一个让自己心跳加速的女孩,他们离得那么近,他搂着处长向左转的时候就碰到了女孩子的肩,但女孩子没有回头。
和她跳舞的是一个非常有味道的男孩子,他高高的个,宽宽的肩,裤子是专业的舞裤,上身是黑色的短袖衫,他眼睛明亮,鼻子挺直,属于那种第一眼的帅哥。
这是处长说的,这个快50岁了还搞独身主义的老女人,一进舞厅就发现了这个男人,她搭在蒋卫胳膊上的左手动了动,处长个头太矮,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把手搭在蒋卫的肩膀上,而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扯住了他的胳膊。
他们俩自从来到这个舞厅,就成了舞厅里的焦点。有一个妇女还当着处长的面夸蒋卫,说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能像他们这样的了,妇女的话没有说完,但她的潜台词就是把处长当成了蒋卫的妈妈。
蒋卫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子。
她一身乳白衣的舞裙,一头黑发如云般盘在脑后,她的身材纤细轻柔,尤其那个男孩子托着她向后弯折的时候,蒋卫很想搂一搂她的腰,她的腰太纤细了,太柔软了。
他们跳的是伦巴,很快的速度,处长是跳不了伦巴的,但她却要跳,两个人别别扭扭地在舞厅里跳。蒋卫搂着处长的腰,天啊,那还算腰吗?水桶一样,硬邦邦的,全是肉。蒋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她不是处长,蒋卫一辈子都不可能搂住这样的腰跳舞。在没有和处长来跳舞之前,他还幻想着,在舞厅里,搂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跳舞,可能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
那个时候蒋卫还不会跳舞,而且那个时候他也没有想留在这个城市的念头。
后来,蒋卫就被处长调过去了,然后她就带着他来这儿跳舞。处长说跳舞能够健身,而且能够陶冶人的情操,年轻人就要跳跳舞。蒋卫说我不会跳舞。处长说现在的人哪有不会跳舞的?要是不会就要跟我去学,宣传部门的人必须会跳舞。
是的,宣传部门,这是蒋卫最理想的部门,他之所以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城里呆了两年,就是想混到单位宣传处去。单位是一个很知名的大集团,大大小小的部门30多个。这里面最吃香也最清闲的就是宣传处,他们不用打卡而且每天都会有各大媒体的人来找他们,他们风光地坐着小车,与集团的董事长一起陪客人吃喝玩乐。
蒋卫在行政部呆得够够的,他认为宣传部门是最适合自己的,毕竟自己以前还发过一些凑版面的小文章。这些小文章被蒋卫收集起来,放到一个文件夹里。
蒋卫已经打听清楚了,宣传处的处长是一个女的,而且她是写诗的,单位里的内部报纸天天都有她的诗。说实话蒋卫不喜欢她的诗也看不懂她的诗,看看吧,这是一个宣传处长写的诗,诗的名字记不得了,她在诗里面写道:我,的心,沉了,窗外,雨,哗啦啦,中餐,一杯奶,一个面包包。
蒋卫用了一周的时间研究处长的诗,后来又根据她的喜好写了一首,处长当天就把他要到了办公室。
这是一支华尔兹的曲子,舞池里的男男女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蒋卫一边搂着处长的水桶腰,一边拿眼睛四处乱看。虽然处长再三强调跳舞的时候不能分神,但蒋卫还是不能看着处长的眼睛,然后沉浸在美好的舞曲里。这不是舞厅的毛病,也不是曲子的毛病,而是因为人,蒋卫一直认为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那个女孩子还在跳舞,与那个男孩子。他们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跳,他们每天都穿着相同的衣服,他们跳得很投入,也跳得很漂亮。每一次舞终都能听到热情的有些过分的掌声。
蒋卫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在没有见到女孩子之前,他虽然讨厌跳舞,他虽然一百个不愿意搂着处长的水桶腰,但他还是每天例行公事一样来,然后装出非常愿意跳舞的样子搂着处长跳,他们跳恰恰,国标,快三,慢三,桑巴,有一次处长还和他跳起了牛仔舞。牛仔舞的动作幅度较大,而且非常激烈,蒋卫没有想到处长还能跳这种舞,而且跳得那么认真。
现在蒋卫看到了那个女孩子,那个让自己看了一眼就喜欢的女孩子,蒋卫心里就像长满了乱麻,即希望每天早早的来看她,但看到她自己又没有勇气走出去,哪怕请她跳一支舞。
想法早有了,蒋卫在搂处长跳舞的时候就想好了,一定要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请那个女孩子跳舞。然后两个人就认识,可是认识了怎么办呢?
那个男的好像就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跳舞的时候贴得那么紧,表情那么快乐,他们俩看起来就像王子与公主,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多么协调的一对儿啊!如果自己是这个男人,相信舞终的时候,响起来的掌声肯定会比以前更要热烈。
舞厅里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闲着时间没地方打发的人们,他们才会交了钱来这儿跳交际舞。那个理着板刷的男人是一家修理厂的经理,刚离了婚,他好像不是来跳舞,而是找爱人一样,挨个地请这儿的女人跳舞。他在跳舞的过程中手一点儿也不安分,有一次竟然把一个女人的裙子给掀了起来。
还有那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女人,她的老公找了二奶,她每次来跳舞的时候都要找人哭诉一番,然后专挑长的靓的男人跳舞。她一边跳舞一边给人家诉说婚姻的不幸。
蒋卫的眼睛转了一圈,还是把目光落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身上,他们现在跳的是国标,两个人的姿势优雅,面部与眼神做得非常到位。蒋卫看见那个男人的手已经移位了,刚才看他的手在腰部附近,现在已经转到了背部了。
而这个时候,舞厅里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暗得已经看不清处长的脸了。舞厅里一下子被黑暗打破了,人们都融入黑夜之中,眼前晃动的人变成了皮影戏。蒋卫分明感觉到处长抖动了一下子,然后她的手在自己的胳膊上用了力气。
他妈的,这个破舞厅,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把灯全部关掉,让不是情人的人们过一把情人的味道。就像他和处长之间,本来没有什么的,可是灯光一黑下来,心里就觉得分外别扭,好像已经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样。
蒋卫的眼睛因为黑暗而失去了女孩子的影子,他知道刚才的时候他们就在他的左边,他就搂着处长往左边的地方移动,可是移来移去竟然碰到别人的身上,蒋卫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灯却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女孩子的尖叫:我的脚。
舞厅里的人们都停了下来,蒋卫起初以为是跳舞的女孩子,定睛一看发现是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女孩子,她是一个很时尚的女孩,留着非常有个性的短发,大夏天的穿了一双乳白色的高腰靴,上面是黑色的短裙,上衣是黑色的紧身衣。
蒋卫是注意过她的,而且知道她是跟那个女孩子一起来的,她好像并不跳舞,而且对交际舞也不感兴趣,她好像是一个秘书,每天坐在那儿看着包,那里面装着跳舞的衣服,鞋子。她坐在那儿,很冷酷地看着舞厅里跳舞的男男女女,嘴角不时的划过一丝冷笑。
此时的她好像扭了脚脖子,她一边埋怨老板娘不应该关灯,一边蹲下去摸脚脖子。那个男孩子一边跑一边叫:妮妮,妮妮。妮妮白了脸,生气地说着什么,后来她就扑进了男孩子的怀里,哭得分外伤心。
舞厅里的女孩子一声不吭地去更衣室换了衣服走了。
蒋卫不止一次在心里猜测过他们的关系,他起初以为那个酷女孩子是那个女孩子的妹妹,或者说是女朋友,可现在看来不是的,这个男孩子应该是酷女孩的男朋友,既然是自己的男朋友,她为什么不与自己的男朋友跳舞呢?而是让他与另一个女孩子跳,自己满怀醋意地看着。
蒋卫这样一想,心里的顾虑就没有了,既然那个男孩子是酷女孩的男朋友,那就说明自己是有机会的,有机会认识那个女孩子。
蒋卫很想找一个机会,请心爱的女孩子跳支舞,可是他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处长很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她一曲接一曲地跳着,而且不跳的时候她也会把蒋卫拉到身边讨论,各种各样的舞步,各种各样的曲子,她还不厌其烦地纠正蒋卫的姿势。
那对舞伴也一曲接一曲地跳着,而且他们也在讨论舞步的姿势,有一次他们滑到蒋卫身边的时候,他听到了什么赛,他们好像要参加什么比赛一样。
有一次,蒋卫趁处长去洗手间的机会,来到了酷女孩的身边,此时的她正坐在沙发里翻看手机的短消息。蒋卫非常礼貌非常热情地与她打招呼,好像没有见过你们啊?是不是本地的?酷女孩好像没有听见,旁若无人地翻看短消息。蒋卫又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跳舞呢?你的身材这么好。
酷女孩看了蒋卫一眼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蒋卫就坐在酷女孩的身边,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说我想什么呢?酷女孩正想回答,那个男的就跑过来了,他一边跑一边叫:妮妮,我们走吧?酷女孩冲蒋卫挤了挤嘴角说,你明天去大剧院。
酷女孩的话让蒋卫想了好久,以至于跳舞的时候他踩了处长的脚,处长已经看见蒋卫与酷女孩在一起了,她的脸上有了那种恋人中间才有的醋味,蒋卫一边与处长解释,一边想天啊,这个老女人不会喜欢上我吧?
蒋卫很想结婚,尤其过了27岁生日以后,他想结婚的念头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不经意地钻出地面,然后像疯狂的草一样飞快生长。
蒋卫的同室搞来了一个女朋友,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做爱,女孩子发出很幸福也很恐怖的喊叫。蒋卫的耳朵里每天被女人的声音刺激着,他站在洗手间里照着镜子,想自己长得也不差,收入也不低,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女朋友呢?同室长得像个癞蛤蟆一样,竟然也有一个女朋友,他们根本不顾及蒋卫的感觉,天天粘在一起,把同室的那张小床搞得叽哇乱叫。
没有人相信蒋卫没有女朋友,每次他说起来人家就会瞪大眼睛:你没有女朋友?是不是挑花眼了?蒋卫想不是自己挑花眼了,而是自己没有放下婚姻的条条框框,自从与女朋友分手之后,竟然没有一个女孩子能走进蒋卫的心里。
不是他不讨女孩子喜欢,而是女孩子不能让他喜欢。
想到女朋友蒋卫的心里就会痛上一阵子,他们很相爱,但是蒋卫却没有能力给女朋友带来物质上的幸福。蒋卫只好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离开。
蒋卫回到家里,准备换套衣服去大剧院,他猜不懂酷女孩的意思,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的。蒋卫洗了澡,然后又刮了胡子,在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就听到同室回来了,而且他们一回来就抱在一起了,好像是在客厅的沙发上,蒋卫听到了女孩子控制不住的呻吟。
蒋卫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床上,他躺在床上却睡过去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2点了,蒋卫发现自己哭了,枕头边上湿了一片。他想起刚才的梦境,好像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她好像死了,蒋卫抱着她没有温度的身体,泪水就涌出来了。
蒋卫发现自己还会哭,还会像小时候一样涌出泪水。
头有些痛,蒋卫使劲地摇了摇头,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梦境,好久没有做女朋友的梦了,做一次还是她死了。蒋卫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到手机,他很想听听女朋友的声音,尤其在做过噩梦之后。
蒋卫拿着手机,折腾了好半天也没有把电话打出去,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这个电话,打通之后说些什么呢?已经两年没有联系了,女朋友还记着他吗?
舞曲又响起来了,蒋卫又在搂着处长跳舞。
因为下雨的原因,舞厅里来的人不多。那个女孩子没有来,那个男的也没有来。蒋卫心里就多多少少地涌出些许失落,精神也不如以前好了,他脚步凌乱地搂着处长跳舞。处长大着声音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蒋卫胡乱地点了点头。处长说为什么呢?蒋卫说也不知道,反正睡不着。
处长的手掐了蒋卫的胳膊一下子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没有女朋友吧?蒋卫说有了,她在国外。处长有些不相信地说在哪个国家?做什么?蒋卫漫不经心地说读研呢。处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怪不得呢。这么远?当心喔。
蒋卫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谎,这个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他就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女友在国外的事实。蒋卫后来发现自己错了,他不应该把女友编在国外,好像因为女友出国而抛弃了他一样,就像处长刚才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