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往事钩沉
第二天上午，山子一家和李院长去殡仪馆去送二皮，李院长以福利院的名义送了一个花圈，山子一家带了好多纸钱，一起给二皮烧了。
李院长感慨：“这个李二皮，还算有福气，我还以为他这样无亲无故的人，到最后，是只有我们福利院出面送走的，没想到，还有你们一家人送。”
李院长摸摸新月的头：“小姑娘，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好，二皮没有白挂念你，没有白疼你。”
送走二皮，山子把二皮的骨灰盒先寄放在殡仪馆里，山子准备，等放暑假了，准备和兰香、新月一起去一趟四里村，看能不能找见李二皮家族的坟墓，把二皮安葬了。农村人，特别讲究个入土为安，尽管二皮没有亲人了，山子觉得还是能让二皮入土为好。骨灰盒放在殡仪馆，二皮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是可怜。
中午吃了饭，山子送兰香和新月去六弯小学。
路上，一家人不怎么说话，二皮逝去的伤感还没有消去，又加上了离别的伤感。刚才，新月走的时候，大黄叼住新月的衣襟，说什么也不让新月走，新月蹲在地上，抱住大黄的脑袋，和大黄说了好半天的话，但大黄的眼神里满满的还是不舍，后来，当新月将要出门的那一刻，大黄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一行眼泪。
这一行眼泪，把新月又留住了。新月返身又抱住了大黄，大声地哭了起来。这个大哭倒不是完全是因为和大黄的离别，而是这两天二皮离去的伤感一直没有发泄出来。大黄这一流泪，就触发了新月心里积郁的悲伤。
新月这一哭，大黄反倒不留恋新月了。大黄走到阳台上，背着门卧倒了阳台上，把头伏在前腿上，一动也不动。小黄也跟着卧倒在阳台上，但眼睛一直巴巴地看着新月，眼里也是泪光闪闪的。
奶奶给新月使了了眼色，让新月快走，新月狠狠心，开门走了。
兰香不知该说什么安慰新月，就把新月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新月的肩膀，新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山子从后视镜里看着新月的脸色，也渐渐平静了，心里也放心了。
“宝贝，下学期就不要去六弯了，不要这样了。每次走，都这样，我受不了。”兰香抚着新月说。
“噢！”新月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还是靠在兰香的肩上。
又过了好长时间，新月突然开口了：“爸爸，好像采薇的妈妈叫李胧月。”
“什么？山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听采薇说，她的妈妈叫李胧月，也是安定县人，不知道是不是和李二皮一个村的，如果是一个村的，采薇很可能就是李二皮的外孙女，尽管不是亲的。”
“这我可要和国栋叨叨一下，问一问他。如果是的话，李二皮也算是有一个后代了。”山子郑重地说，“如果是真的，倒也是一件好事。我回去马上去问一下国栋。”
山子把兰香和新月送到六弯小学回来后，还真的去了趟国栋家。
山子去国栋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国栋和翠翠不在，这个时候，肯定还在食堂忙呢！只有国栋妈和壮壮在家。
壮壮已经一岁零二个月了，正在学走路。小家伙浑身瓷实实、胖墩墩的，国栋妈正满头大汗地从后面扶着壮壮在院子里转呢！看来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了，国栋妈眉头紧锁，满脸是汗，已经很疲惫了。但壮壮意犹未尽，张着两只肉呼呼的小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就……就……奶奶，就……”
山子推开大门进来，国栋妈“哎呀”一声，像是看到了救星：“快，快来，山子，你赶紧给我看一下这个小祖宗，哎呀妈呀！快累死我了。”
山子赶忙接过了壮壮，从后面把两手插到壮壮的腋下，扶着壮壮走路。
壮壮果然累人，山子刚扶着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都有些酸了。国栋妈坐在小板凳上还在捶着胳膊和腿呢！
“大娘，这壮壮可真叫个壮壮，比我们新月当年重多了。您现在这年龄，看壮壮肯定很费力气。”
“说得是啊！不过再坚持几个月。咱们这迎宾街上，有一家早教中心，一岁半就可以送过去，每天送半天，到时候，我就可以轻省轻省了，起码可以歇半天。当年看采薇的时候，可没这么费劲，看来的确是老了。”国栋妈还是捶着腿。
国栋妈看山子有些笨手笨脚也很费劲，就把墙边的小车车推过来：“山子，你把壮壮放到车车里吧！赶紧歇一歇。”
山子把壮壮抱到了车车里，壮壮嚷着还要“就……就……”。
国栋妈给了壮壮半根香蕉，壮壮这才老实了，坐在车车里吃起香蕉来。
山子也坐着小板凳上，他已经微微有些气喘了。
“采薇快回来了吧？”
“快了，七月几号就回来了。”
“采薇的妈妈是不是叫李胧月？”
“是啊！”
“是安定县人。”
“是。”国栋妈这才注意到山子的问话，“山子，怎么了？”
山子这才把李二皮的事情讲个国栋妈听。国栋妈把自己从田伟芳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也说给了山子。两个人把知道的事情汇总了一下。
山子做了个总结：“大娘，你听听，对不对？当年，李二皮娶了李胧月的妈妈，叫静姝的，但当时静姝已经有了杨天奇的孩子，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李胧月，就是采薇的妈妈。后来，你说的这个田伟芳，嫁给了杨天奇，生了个女孩儿，叫杨如意。这个杨如意和李胧月就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后来，田伟芳又嫁了一个姓雷的男人，生下的女儿，叫雷如愿，这雷如愿和杨如意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样？”
“当年李二皮失手杀了静姝，也就是李胧月的妈妈，也就是采薇的姥姥，对不对？”
“对，可怜我们采薇死了姥姥，又死了妈妈，唉！这个不是亲姥爷的姥爷现在也死了。唉！”国栋妈伤感了起来。
山子总算是弄清楚了，清楚了田伟芳、李二皮、静姝、李胧月、杨如意、雷如愿，还有采薇之间复杂的关系。
“怪不得呢！这个李二皮有一次拉住这个田伟芳，就说‘坏人，坏人’的，看来，田伟芳和这个李二皮之间肯定也有什么事情，田伟芳也没有告诉我。”国栋妈坐在那里想了想说。
“说田伟芳是‘坏人’？”
“噢！真的是这样说的，还是我给拉开的呢！”
“这样的话，这个二皮和田伟芳之间肯定有过什么事情。咳！不管这些，大娘，我想等新月放了假，准备带上兰香和新月，去趟四里村，把二皮给埋了。您回来和国栋、采薇商量商量，看采薇去不去，毕竟这也是她妈妈的养父呢！”
“哎呀！这个二皮真是有福气，遇上了你们这一家好人，要不，还没有人送他呢！多可怜呀！”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二皮和我们家新月很有缘分，二皮可疼我们新月呢！”
国栋就把二皮第一次见新月就和新月很亲近，平时总是给新月攒着小食品，临死之前还给新月攒着各种小食品的事情一说，国栋妈“啧啧”称奇，嘴里一直说着一句话：“这是命啊！这是命啊！”
山子刚走，国栋和翠翠就回来了。国栋妈就把山子刚才来的事情说了一下，把山子说的事情，也给国栋、翠翠说了一遍。
翠翠先表态了：“妈，国栋，我觉得应该让采薇跟着山子他们回趟安定，不管是不是亲的，到底名义上是采薇的姥爷，应该去送一送。你觉得呢，国栋？”
国栋点点头：“应该，应该。”
国栋躲到了院子里，点着了一支烟抽着，国栋妈和翠翠都以为是国栋怕壮壮闻烟味，才出去抽烟的，也没有多理他。
但国栋其实是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八年了，每每想起来，心里就揪得慌，心里难受得不行。
八年前，胧月出了事故之后，骨灰一直就在殡仪馆的骨灰堂保存着。那个时候，国栋妈不让家里人提胧月，国栋也没办法把胧月的骨灰拿回家来。每年清明的时候，都是采薇一个人或者说采薇和国栋两个人去骨灰堂把胧月的骨灰盒拿出来，仔细地擦一擦，然后，换上一把新的各色小娟花。
采薇知道妈妈特别喜欢穿小碎花的衣服，也喜欢花。每次去看胧月的时候，都是带上一把新买的各色小娟花，然后，把旧的小娟花烧给妈妈。
这件事情，采薇和国栋从来没有告诉国栋妈，在家里也不提胧月骨灰的事情。国栋总觉得在这点上，自己特别对不起胧月，难道胧月只能在殡仪馆的骨灰堂呆上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那个地方，唉！国栋心里一想起来，心里疼得就想流泪。
本来，两个人的婚姻就过得疙疙瘩瘩的，而胧月又是那样惨烈而凄凉地离开了人世，国栋心里有很多后悔，后悔胧月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胧月，那个时候，如果对胧月更多些关怀就好了，就算胧月和自己没话说，也可以多为胧月做些什么。哪怕多给她做几顿好吃的，或者给胧月多买几件好看的衣服，或者……国栋还后悔，胧月死了以后，没有好好地给胧月找个安身之所，让胧月一个人，孤独地呆在那个荒凉、寂寞的院子里一间空荡荡、阴沉沉的屋子里，胧月的心里该多孤单啊！
国栋想到这里，狠狠地抽了几口烟，好像那浓烈的烟味可以冲淡他心中的愧疚，麻木他隐隐作痛的心似地。
国栋把烟蒂扔得远远的：“胧月啊！不管你怎么看我，我是真心爱你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丽，那么动人。这次，我趁给李二皮下葬的机会，一定要让你的灵魂安心，让你和你的妈妈和爸爸呆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