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交班前,腹外科黄蕊护长提前半小时回科室,监查阿姨清洁,以免留下死角。黄蕊30岁,1米6高,身材丰满,脸蛋饱满,额亮如镜,眼光闪烁灵敏。她行走如风,办事干练,科室被她整理得干净、整齐、亮丽。难怪昨天铭宇请来的两名省医专家参观科室时,夸科室整洁,还夸她是个年青、漂亮、能干的护长。
她想起昨天省专家的夸奖,一股喜悦从心底涌出,化作力量,弥漫全身。交班前一刻,她发现实习医生许心茹胸牌的相片歪了,对她说:“小许。你相片颠倒啦,准备要造反啦!”
许心茹“呵呵”笑了笑,可爱地说:“相片颠倒,但人还正”。
大家笑了。
许心茹又说:“难怪今早回头率特高,原来是……咯咯,以后注意些。”
许心茹甜美的笑,吸引了王副院长。他感觉一下子回到23岁的年代,那时英姿勃发,指点江山,对工作、人生充满希望。那时不允许自由恋爱,一般人都是先结婚后恋爱,但他先结婚后也无恋爱,他从婚前婚后都不爱自己的妻子刘红瑶。他跟刘红瑶谈恋爱不久,就发现刘红瑶外表精细,性格粗心、泼辣。他要跟刘红瑶分手。刘红瑶不甘心,吃安眠药自杀,好在及时发现,抢救回来。刘红瑶把事情闹大了,医院出面调解。那时,王副院长是个没有技术的青年医生,只好服从组织的安排,和刘红瑶结婚了。看到许心茹,他怅然若失。突然,他的心底渗出一丝酥酥的感觉,仿佛回到23岁的时候,便朗声对许心茹说:“小许,你多向黄护长学习。她事事做得整洁、完美,如她身材一样。”
黄护长脸红了起来,“呵呵”地笑了笑说:“王院,你过奖啦!”
黄护长交班完,巡查护士工作室时,发现柜子最低的抽屉里乱七八糟。酒精瓶、糖瓶、石腊油瓶摆得凌乱不堪。她把瓶子向里面挪了挪,用擦布擦拭里面的灰尘。突然,里面跑出两只蟑螂,又钻回角落深处。黄护长非常气愤,准备把瓶子拿出来,找蟑螂。她刚把石腊油瓶拿出来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刚转身,保洁陈阿姨风一般走到跟前。她心“咯噔”响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叫陈阿姨止步,陈阿姨已踢倒了石腊油瓶。石腊油散流一地。
陈阿姨见状,全身哆嗦,急得说不出话。
黄护长见她惊惶失措,诧异地说:“陈姨。别紧张!有事慢慢说。”
陈姨喘息完,用手指了指杜水愚房间的方向说:“刚才我送开水去时,听见有男家属门里说,医院害了他父亲,他要医院赔偿……”
黄护长镇静地说:“别紧张,我去跟林主任汇报,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影响不好。你快清理地上的石腊油,有空去库房领一瓶回来。”
黄护长慌忙去医生办公室,不见铭宇,问吴因宁说:“林主任去哪啦?”
吴因宁说:“可能看病人去了?”
黄护长又往王副院长的办公室跑去。王副院长见她来,便说:“黄护长,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黄护长还没等他说完,便把陈阿姨的话转述给他。
王副院长听了黄护长的话,沉默一会说:“是林主任叫他这样做的?”
黄护长听了,吓了一跳,颤抖地说:“不会吧,王院。”
突然,王副院长声色俱厉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呢?”
黄护长吓了一跳,不敢再说,停一下说:“王院,没事我先去工作了。”
“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王副院长叫住她。
他准备教训她时,突然有人敲门,他把门拉开,原来是税局张副局长。王副院长高声说:“我还没找张局长喝酒,你倒找上门啦。”张副局长笑了笑,看了一眼黄护长。王副院长立即叫黄护长回去。黄护长见王副院长一副恭敬的样子,知道是大人物来了,匆匆走了。
王副院长慌忙关上门,说要给张副局长倒茶。张副局长摆摆手,凝重地说:“我患了慢性前列腺炎,几年了,反反复复,断不了根,想来麻烦一下王院。”王铁霖自从升了副院长后,经常参加市里一些重要的宴会。在宴会上,王铁霖向政府领导吹自己医术如何高明,解决不少奇难杂症。他还吹在广州省医进修时,结交一班医学教授,关系密切,只要他一个电话,那些教授就会来珠州协助他做手术,而且经他介绍去广州找那些教授的病人,都能得到特别服务。因此,市府领导凡是去广州看病的,都找他。毕竟省医的床位都要排队,找他可以开绿灯。
医院每年都有医生去广州进修。这些医生不但“镀金”了,还当了医托,经常带病人去广州大医院,毕竟珠洲离广州只有一个多小时路程。蓝院长为了堵塞流失病人,前月宣布,医生改去武汉同济医院进修,不允许去广州了。
王副院长在一次宴会认识张副局长的。他见张副局长酒风高雅,只品酒,而不喝酒,在酒场里确实别具一格。王副院长见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便称赞他是儒官,又递上名片。他却想不到才过几天,张副局长就找上门来了,而且找他治的是男科四大难症之一慢性前列腺炎。此时,他明白张副局长为什么酒风不振。
张副局长说他患此病几年了,去广州各大医院也医了十几万元,一直没法根治。王副院长说这种病有细菌性与非细菌性两种,建议他先化验一下前列腺液,看有没有细菌?张副局长笑着说:“王院,我以前化验过四次,全没细菌。”
“那也化验一下,看前列腺液是否正常?”
“听王院的,你认为需要检查什么就检查什么吧。”
王副院长带张副局长到治疗室做前列腺按摩取前列腺液。因为做前列腺按摩要用手指从肛门插进去才能触及前列腺,需要用石蜡油润滑手指。王副院长发现治疗室的石蜡油瓶空了,去护士工作间找,也找不到装石蜡油的大瓶子。刚好,陈阿姨进来,见了王副院长,她吓了一跳,正转身离开。王副院长冷冷地说:“谁拿走了石蜡油。昨天,还有一瓶在这里!”
“好象刚才还在哩。”陈阿姨不敢说自己踢倒,然后说:“我去别的科室借一瓶回来吧。我这就去。”
王副院长忙完后,打内线电话,叫黄护长进他办公室。
黄护长一进来,他便问她说:“护士室的石腊油,昨天还有一大瓶在哪。今天怎么不见啦?是不是谁偷回家了?”
黄护长怕他怪责陈阿姨,便说:“是我不小心打倒了。我去库房领一瓶吧。我现在就去!”
“不用了。陈阿姨已拿了一瓶。我刚才问过陈阿姨,她听到杜水愚病房里有家属说准备勒索医院。你是护长,一定要公事公办,不要包庇坏人!如果有人故意窜通家属向医院勒索,你一定要检举!”王副院长说完,盯着她看。
她“嗯”一声,扭头去看窗外,窗外的屋檐上挂着几条雨串,在风中摇晃着,就像自己的心跳。
王副院长打破沉默说:“嘿嘿……原来是你打倒的!我还以为谁偷了。你知道刚才我给谁看病吗?”
“不知道?好像是个大人物。”
“对呀,是市里一位领导。人家信任我,可不要让人家失望呀。”
“是的。王院。”
“黄护长,最近一段时间你的工作总不尽如人意啊。上次手术回来的病人病情不稳定,叫你小心护理,你却忘记告诉值班护士注意观察,病人突然休克了都不知道,幸好我那天回来查房,否则就出事了。你要小心呀!现在医生护士不好当,出事了,没有救世主的。”
“王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黄护长吃惊地说。
“总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可要明白!”他的眼睛瞪着黄护长,脸渐渐变黑,眼睛里仿佛藏着两个黑钩,随时都可能射出来把人钩住。
“我知道了,王院。”黄护长害怕地说。
“知道就好了,你出去工作吧。”
黄护长走出去,暗自琢磨王副院长的话。他的话暗示自己出卖铭宇。她顿时感觉从心里渗出一丝寒气,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黄护长原来是腹外科的一个小护士,工作认真刻苦。铭宇向总护士长推荐她。于是,她成为医院最年轻的护长。近年,王副院长与林主任矛盾重重,她如果站在铭宇这边,就要成为王副院长的敌人了。她处理原则是“两边都不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全部精力做好工作,走实力派的路线。近来,铭宇与王铁霖矛盾加剧,王铁霖不断暗示她,让她“弃暗投明”,共同把铭宇击倒。她仿佛看到前面有一个漩涡,若是一脚踏进去,她就会被吞没。漩涡巨大,要跨过去也不可能;如果后退,她只有辞职不干。她不到30岁升为护长,前途一片光明,假如就这样退下去,又不甘心。
黄护长感叹,一半精力耗在处理各方关系,一半给了工作,照顾家庭的活都给了丈夫。庆幸她丈夫理解她,支持她。她丈夫偶然也发几句牢骚,比如说“你升护长前,常常上夜班,一半时间在医院,我等于娶了半个妻子;升护长后,我等于娶了三分之一个妻子;假若你升为总护长,我也许失去妻子啦”。丈夫的话客观真实,句句如针刺在心上。她撒娇说,也许你前世欠了我,所以今世回报我。她丈夫摸了摸她的秀发说,是的,是我前世欠你太多了。
二
黄护长走后,王副院长点燃一支香烟,吹起圈圈白烟,猛然烟雾里闪烁着许心茹的粉脸、灿烂的笑容,水汪汪的眼睛带羞乱闪……他耳旁又响起她银铃般的笑声,如一滴滴甘露滴在他久旱龟裂的心田。
他情不自禁去医生办公室,看见许心茹正在写病历,样子可爱、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