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院长说:“现在没有证据,但也不能排除,种种迹象是有内鬼,但必须有证据才成。这事,我们进一步去调查,查出来,严肃处理……”
王副院长打断说:“蓝院。我跟各个科室主任都商讨了。现在医疗事故较多。我院应该有一种新的有效的制度来应付医疗事故。首先,职工要有责任心。第一,凡串通病人向医院索赔的职工,一律开除。第二,凡是出事的科室,要承担赔偿的一定款项;事故责任人要承担1%至20%赔款。近年,各医院医疗纠纷频繁,我们要从严治院!几个主任都同意。今天,大家都在,我向蓝院汇报,希望蓝院和大家认真讨论,如果同意,就通过!”
蓝院长听了脸色如平湖上掠过一阵风,吹起千层青波。他用一种惊诧的眼光看王副院长,好象王副院长是一个陌生人。
王副院长青脸高额,浓眉大眼,长脸挺鼻,身材修长。他常常夸自己富有冒险精神,文革时他敢偷偷带几个知青在山上开了大窝,煮猪脚与大茶叶。大茶叶有毒,但能清肝毒,他喝了两碗竟然无事。前年,珠州市流行喝大茶叶汤,结果有几个人中毒死亡。王副院长今年48岁,珠州市规定超过50岁就不可能再担任正职。如果蓝院长后年才退休,他正好错过机会。他只有两年机会挤掉蓝院长才能坐上正院长职位。近年,他联手各主任蓄习积虑,等待机会,寻机推翻蓝院长。
铭宇感受到丝丝寒气。如果王副院长的建议通过,那么铭宇就要承担主要责任,还要可能被开除的可能。
蓝院长郑重说:“王院讲得有道理,等处理好这桩事,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吧。现在,最重要怎样预防再度发生这种情况,怎样应对病人家属的索赔!对于跟病人串通的员工,我们一定从严处理!我准备开展一次大调查,不久,就会水落石出,那些吃里扒外的人就会显形哩。我有一个同学是公安局刑警科的,我会请他来协作调查的。我也希望广大职工配合调查……今天会议就此结束。”
蓝院长见会议变成“鸿门宴”,干脆提前结束了。铭宇心里感激黄护长与蓝院长阻止王副院长的阴谋。
会议结束后,蓝院长留下铭宇,带他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说:“铭宇。现在出现这种情况,你认为是谁干的呢?朝岚会不会呢?我看修改的笔迹还真像她的。铭宇,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好,为了大局着想呀。你还年青,不能因为做错一件事了,耽误一辈子呀!”
铭宇知道蓝院长怀疑朝岚了,毕竟那笔迹还真像她的,而且他言外之意带着警告自己。铭宇冷静地说:“那笔迹虽像朝岚的,但我认出不是她写的。只是模仿。不信,我可以把她笔迹进一步比较,或者让专家进行鉴定。蓝院说得极是,我还年青呀,我不会把自己前途当赌注,因小失大呀。”
蓝院长说:“那你看会是谁干的呢?”
“没证据呀。”铭宇说。
蓝院长点点头,深思一会说:“相信病人家属下一步行动就是要我们赔偿!赔多少钱?数目可大可小,大的可以上百万,小的可以几万元打发了。现在,我们非常被动,病历出了问题,打起官司,医院必输无疑!我想过,干脆叫朝岚爸爸再出面,最好能摆平此事,即使没办法,也能让对方减少赔偿数目呀。”
铭宇心里很难受,毕竟他是不喜欢求朝岚爸爸的。
铭宇说:“上次她爸爸已经出面摆平此事,想不到她表叔出尔反尔!这事,真是出乎意料。我想再请他出马,不知他是否愿意?他毕竟退下来了,以前还在位时,大家给他个面子。不过,我还是叫朝岚请他看看。”
“你先回去吧。这事别跟外人说。”
铭宇点点头,匆匆离开了院长室。
晚上,铭宇打电话给朝岚说:“朝岚。相信你看了今日的《珠州晚报》吧。现在满城风雨啦。今早,蓝院长找我谈话啦。他问我,那个病历是不是你改的?我一口否认了。但我看过那笔迹,还有点像的,我想一定是别人要嫁祸于你。蓝院想你爸爸出面调解一下,看能否让你表叔别太为难医院。”
“我无话可说……历史会证明我是清白!至于我爸爸,他患有高血压,不适宜再把他扯进去了。我去找我表姨婆谈谈,或许她出面。如果她家还是执迷不悟,我家跟他家一刀两断,再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怀疑这事不是我表叔一个人干的,背后还有他人。”朝岚说。
“好吧。我等你消息。”
铭宇说完挂了电话,心在抽搐,一种无助、孤独、冰冷涌上心头……
晚上,朝岚回到铭宇家,表示与他同一阵线,但她并没有带来好消息。她姨妈说:“她不插手这事。”朝岚说完,执他手,表示与他同舟共济。
朝岚的回来,铭宇冰冷的心也温暖多了。
三
铭宇连续几天打电话给杜兴江,但对方一看是他手机号码便会挂掉。蓝院长对于朝岚爸爸不肯出面帮忙调解,非常不满。
《珠州晚报》报道杜水愚第四天下午,医院终于找到杜兴江,约他到医院会议厅谈论他父亲的事情。铭宇也被蓝院长召来共同跟杜兴江谈判。
铭宇今天休息,接到蓝院长电话,匆匆开车回医院。天气寒冷,太阳也躲藏在淡云深处,他开了暖气。他匆匆走进会议厅,蓝院长、王副院长和各科主任,以及杜兴江已经在场了。杜兴江穿了蓝黑色的羽绒服,戴了一副金丝架眼镜,头发梳向脑后,油光发亮,眼睛灵敏地闪动。他见铭宇来,视而不见,显出一副老练冷静的架子。虽然,会议厅里的空调是3匹功率,但会议厅依旧如冰窑。
蓝院长首先打破沉闷说:“杜先生,自从《珠州晚报》刊登你父亲的文章后,我医院病人减少了10%,每天经济损失十多万元。最重要的是我们医院一直在珠州市形象非常好,是个品牌,杜先生你一篇文章,对我们医院形象影响很大……你父亲在我院住好多天,我们都尽力去治他的病。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林主任,甚至找我商量,办法总会比困难多嘛!你知道吗?这次请你来,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爸爸是国内着名画家,他一幅可以卖几万。现在,他从一个大画家大学者变成一个痴呆老人。这种损失有多大呢?你们能计算这个损失吗?珠州电视台主持人说过,我爸是国宝,价值连城!是你们害了他……”杜兴江。
铭宇说:“你爸的肠癌已经扩散了,肿瘤不但占堵了肠管,还扩散到其它器官去了。假若不做手术,可能很快就吞蚀了生命啦。我冒险给他做了根治术,起码能让他生命延长两三年。你知道我冒险有多大吗?这种肿瘤侵蚀邻近器官与血管,周围组织都水肿,轻轻一拉会导致血管破裂而大出血!历史上,曾发生过好多例这种手术死亡病例。你爸发生过敏性休克,但抢救及时,脑恢复很快。前几天,我去看他,他还画一幅万年青给我呀。智力已经接近原来水平啦……”
杜兴江打断他说:“如果不在你们医院动手术,在别的大医院动手术,也许更好哩,也不会发生过敏性休克!”
蓝院长说:“杜先生。每一种药上市都经过好几个程序才能上市,比如理论过关,在动物试验过关,再到人体试验没问题才能上市。不存在试验的问题。而且几乎每一种药物,对人体都有副作用,由于个体差异越大,每人反应不同。”
杜兴江说:“反正我不是医生,我不清楚这问题。但你们医院如果觉得抢救没问题,为什么会背后修改病历呢?”
蓝院长说:“我们准备报案!因为我们查过所有医生的笔迹,那不是我们医院医生修改的!我们还是原归正传吧。你对我们医院有什么意见?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大家讨论。你看怎么样?”
杜兴江说:“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要送我爸爸到更高级的医院治疗脑子,再赔一百万元来弥补他失去创作能力而导致的损失。”
铭宇吓了一跳,想不到杜兴江胃口那么大。
王副院长反应极快,拍了拍桌面说:“你作梦吧!你勒索医院?”
杜兴江站起来说:“既然你说我勒索医院,那我们别谈啦。到法院见!”
蓝院长向他挥挥手说:“杜先生别生气,我们是诚心诚意的。你先坐下来谈。”
杜兴江瞟一眼王副院长,坐了下来说:“一百万也不多!他画半年画,都可以赚一百万呀。你看中医院死了一个产妇,都赔偿了一百万。那个妇女我还认识,是我一个农村学生的嫂子。土得不得了,都可以赔一百万!”
蓝院长说:“你爸不但治好肠癌,现在还可以创作呀。人家是一条人命呀。不可能的,如果你要求太高。我们也没办法谈下去。即使我们上了法院。法官最多也是因为我们修改病历,也不是医疗事故呀!况且,那病历不是我们医生改的,要等公安调查清楚了,才能够判案。如果查出是别人干的,那我们也没有责任!即使我们真有修改,但‘地塞米松’这种药,从30毫克修改为20毫克,根本上没有太多影响。你知道‘非典’时,我们的病人一次用100毫克,而且连续用!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你觉得你爸出院后,需要继续加强大脑营养,医院可以补偿一点钱给他。”
“我是诚心诚意解决问题哩。我看蓝院长是比较讲道理的人。干脆给八折,80万元。”杜兴江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现实!”蓝院长摇摇头。
“60万元。”
蓝院长还是摇了摇头,接着说:“最多3万元。另外,我们出钱送他到上一级医院继续治疗。相信不到三个月,他就完全恢复大脑功能。”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我还要回去给学生讲课,先走啦。”杜兴江说完站起来要走。
“如果你真不愿意谈,法院见也可以。我们准备报案,公安局一定能查出偷改病历的贼。至于你父亲的病已经基本康复,我们打算过两天给他办出院。你看怎么样?”蓝院长说。
杜兴江坐下去,咬了咬嘴唇说:“你们想‘趁火打劫’吗?我告诉你,上天是有眼的,公道自在人心!一口价,就赔40万元,不给就拉倒。”
“杜先生。我们最多给5万元,包括你父亲去上级医院看病的医药费。你父亲明天就出吧。”蓝院长说。
“你不谈那就法庭见吧。”杜兴江说完,站起来,拿起黑色公文包走了。
铭宇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既感到沉重,又感到兴奋。沉重的是杜兴江开价极高,而且志在必得;兴奋的是大家坐在谈判桌边,开始解决问题了。按铭宇的经验,杜兴江有点急用钱,所以有点不耐烦,以前许多病人家属都是老赖型,每天来医院缠你,死咬价钱不降,不但医生怕,而且院长也怕,最后赔款,息事宁人。
四
第二次谈判,杜兴江向医院索赔50万元,医院拒绝了,只答应赔偿5万元。杜兴江为他父亲申请了医疗事故鉴定,并向法院起诉医院。
医疗事故鉴定是官司关键,蓝院长找省医同学,找鉴定会的医生帮忙。另一方面,铭宇找媒体帮忙,希望扭转社会舆论天平,争取社会同情心。
有一天,他拔通骆秘书手机。骆秘书很快接了电话。铭宇有点紧张,语气有点急促问他说:“骆秘书,手术后还好吧。”
骆秘书声音宏亮,语气温和、亲切,他感恩地对铭宇说:“林主任,真多谢你啦。我以前是个黄色土豆,现在变白瓜啦!以前吃一碗饭,现在吃三碗啦,人也精神多啦。昨晚洗澡,发现几个小洞颜色差不多消掉了。林主任技术最神奇!”
“骆秘书身体底子好,恢复快!”
“铭宇,你哪天有空,咱们吃一顿饭,聊聊天。自从患了这病后,我对医学知识越来越感兴趣,难得有机会请教你。”
“骆秘书日理万机,哪天忙里偷闲,咱们吃饭聊聊天。今天,我有事想请教一下你,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别客气,有什么不可以说呢?”
铭宇告诉了他,杜水愚儿子向医院索赔的过程。
骆秘书沉思一会说:“我很久没看杜先生上电视了。我给《文艺长廓》节目主持人个电话,让他们接着做一期关于杜水愚先生的节目吧。你在医院尽量配合他们。此事,大家保密,不能给家属知道,否则会引起麻烦。然后,我安排《珠州早报》再采访他,把事实向社会反映。希望杜水愚儿子能够取消索赔,现代是‘和谐社会’,政府不允许‘医闹’发生。”
骆秘书答应铭宇的事后,第二天珠州电视台的《文艺长廓》组来医院采访杜水愚。铭宇终于与电视台的光头金牌主持人吕万峰,第一次亲密接触。吕万峰年仅30岁,冬瓜脸,双眼闪烁着智慧。从电视里看,铭宇还以为他的头是故意剃光,现在发现,他却真的绝顶聪明,头顶已经找不到发根了。他出口成章,龙飞凤舞,天花乱坠,一件小事情可以找出10个不同的新题材,既有新度也有深度。《文艺长廓》是他主持最成功的节目,也是珠州电视台收视率最高的节目之一。一个节目往往被他延长到各个生活领域,引起百姓共鸣,后来引来许多企业目光。于是,他的节目经常加插一些企业的发展与成功秘诀。摄影师是一个大个子,留着长辫子,戴着一个米黄色的鸭嘴帽,眼睛如牛眼,皮肤黝黑。肩膀上扛着一部黑色大摄影机,有点像美国大兵。
光头主持跟杜水愚是老拍档,合作默契。光头主持让杜水愚现场画了幅《醉鱼》,四条鱼在深水中,水草摇晃,三条鱼在抢一颗食物,但另一条鱼闭一眼,睁一只眼,对世事混然不知。光头主持看了手机说:“时间三十分钟,比以前画《秋海棠》还快了十分钟。”
接着,光头主持采访他说:“你这次生病,经历生与死,火与冰,你觉得最大的损失是什么?最大的收获又是什么?”
杜水愚沉默一会,挥动着手说:“最大损失是时间,最大的收获是心态,一种恬静的心态。”
星期六晚,珠州电视台播出了《文艺长廓》,杜水愚又一次出现在电视台上,还播放了他画画的过程。光头主持还报道杜水愚,不但画画速度快了,而且画境到达一个高境界,充满恬静、唐诗的味道,还藏着高深的禅意。电视剪载高明,那些口舌不清的片断剪掉了,画画时间也剪短了。电视报道,向社会证明,杜水愚脑子恢复很好,与《珠州晚报》所报道,脑功能严重受损,医院不负责的等负面大相庭径。其实,杜水愚暂时不能画复杂的画,只能写些简单的画。
杜水愚官司被媒体炒得如滚开的一窝粥,媒体多倾向患者一方报道。不久,杜水愚医疗事故技术鉴定有了结果,鉴定会认为删改“地塞米松”剂量与杜水愚脑损伤无直接关系,不属于医疗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