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行歌打完电话出来,晏盛平看了看她,问道:“你是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的?这种涉及到颜清和唯一亲人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至少要有一个保持冷静来处理这件事情。”顾行歌开始还以为他已经走了,结果就听到了这句话,因为睡眠不足而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而努力的保持着冷静来陈述一切,“而现在看来,这个人显然不是你。”
“顾行歌,你如果每一句话都适当的带上一点感情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说话?”晏盛平说。
“我觉得你现在的态度很奇怪?不如等你都冷静了之后再谈。”顾行歌按了按自己已经开始发疼的太阳穴,在心里无数遍的告诉自己冷静,“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晏盛平看了一会儿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就径直离开。
顾行歌关上门的时候,她终于在脸上露出了烦躁无比的表情,她抓了两把头发之后直接把自己扔到了床上滚了几圈,然后觉得这一切除了糟心之外她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等第二天早晨她起来的时候,颜清和的助理已经在那里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他起来了之后头也没抬的说:“晏盛平说要请你吃饭,说是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人作陪,我已经答应了。”
“是啊,你已经答应了。”顾行歌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自然,“我其实不太想见他。”
晚上的时候,晏盛平把顾行歌带到了这里一个非常有名的大酒店里,酒店的名字就特别霸气,起了个名叫“天下一坛”据说做佛跳墙特别出名,这是晏盛平一个老朋友开的,当年成立的时候,他也是参股人之一,算是小半个东家。
里面那叫一个金碧辉煌,老板品位不高,恨不得把人民币当墙纸用,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是富人吃饭的地方。
作陪的人顾行歌也熟,是他们两个人过去的一个同学,跟这个案子也稍微有点关系,只不过不清楚这里的水深,以为他们不过是经济纠纷罢了。
酒店经理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的大股东之一,殷勤地把三个人让进雅间,端茶倒水。
晏盛平其实是很仗义的,唯恐这两个人不自在,连菜单都没让别人上,直接走到后面交代服务员菜式,这才回到包房里,他们的同学姜海正好出去抽了根烟到门口,正好听见屋里两个人在说话。
晏盛平说:“我来帝城考察,也到了回深圳的时候了,最近联合了几个私募还有一家基金,打算做一只股票,我牵的头,你过来,坐庄这事就交给你,我能做主,算是欢迎你回来。”
顾行歌顿了一下,才说:“谢谢师兄好意,但是……”
“不想来是吧?”晏盛平苦笑一声,“你怎么那么轴呢!我可跟你说,最近有谣言,说国家可能在考虑批准融券融资和金融期货的事其实也不算谣言,金融市场发展下去,这都是迟早的事,估摸着也就是这四五年的光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顾行歌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这意味着我们国家的金融市场越来越活跃了,里面的机制、规则会越来越完善,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规范的、成熟的对待资本的市场机制和政策,到那时候,我们国家的金融市场会高度开放,人民币将不再被管制,会像美元一样有离岸市场,我们可以像美国人一样,把人民币也像美元似的,发得全世界都是……”
“啊,对,你羡慕这个,到时候我们也可以像美国人一样无耻地四处借钱花,然后借着贬值欠债不还。”顾行歌打断他说。
晏盛平懒得理她:“这只是一种发展趋向,你愿意我们的金融市场永远紧锁国门么将来这里面会有更多能玩的东西,也会有更多机遇,更多的资本。”
顾行歌勾起手指,转了转茶杯上的把,突然用一种异常平淡的语气尖锐地说:“我用不着那么多的资本。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
晏盛平一皱眉:“你别学颜清和说话!老惦记一个死人,你有没有点出息!我跟你说过,胜败乃兵家常事……”
顾行歌突然摇摇头笑了,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这茶还不错,我看够得上二百块钱一壶了,今天托师兄的福。”
“顾行歌!”
“是啊,我也觉得他挺死得其所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把一缕清汤挂面一样毫无雕琢的头发塞到耳后,“起码黄泉路上还有个国债期货陪着他一起呢,说不定过些年,他们俩还能一起投个胎。”
姜海听了一会,感觉这两个人说的都是人话,可是组合到一起,却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很费解。
姜海一直是个做实业的人,而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意识到,顾行歌和晏盛平口中说的“炒股”,跟他以及他的朋友干的并不是一种事,起码他只听说“红的是涨,绿的是跌,红了就赚钱,绿了就赔钱”,没听说过还有谁“坐庄”。
他想,股票不是只能买和卖么?什么叫“做”一支股票?
姜海想象不出来,于是隐约明白了点。
这就好比同样是玩电脑,上“学计算机专业”的人和开电脑扫雷空当接龙的人,做的其实是不一样的事,同样是炒股,专门在什么证券里工作的人,和每天对着电视关心红还是绿的他们,做的也是不一样的事。
服务员已经开始准备上菜了,正端着盘子走过来,一看他站在门外不进去,顿时立正了,眨巴着眼看看他,又看看雅间的门,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来了。
他一进门,顾行歌就停止了刚才的话题,晏盛平大大咧咧地指挥着服务员上菜,殷勤地让这个让那个。
过了没多大一会功夫,姜海的助理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过来了。三个人不大像话,连酒席都凑不满,又来了三个,气氛就立刻热络了起来。
尤其是带过来的这姑娘,叫穆雨,顾行歌也见过,也是个助理,二十多岁,打扮得挺像那么回事,往那一坐,敬这个让那个,一刻不带消停,简直是专门练出来地技能,一会就把气氛炒热了。
晏盛平冷眼旁观,发现顾行歌跟她还真是挺强烈的对比。顾行歌因为工作的原因,基本素面朝天,一条牛仔裤一件随便挽起袖子的衬衫,坐穆雨旁边,看起来就像是个来蹭饭的大学生。别人不问她,她就不会主动开口,但是开口就不露怯,一旦需要她反应,她会反应得很得体,而且非常会避重就轻。
那种游刃有余、漫不经心的气场,以及敷衍又不叫人感觉到的本事姜海的助理突然有种错觉,好像那坐着的不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姑娘,是个传说中高上高下,来去无踪的隐士高人似的。
“你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晏盛平突然开口问顾行歌,顾行歌一愣,没反应过来,晏盛平就接着补充了一句,“行了你别瞒我了,我能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顾行歌低垂下眼帘,看着碗里的那一筷子土豆丝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那我还能怎么样?”
“我也不是挑拨也不是怎么样,”晏盛平喝了一口茶之后认真地看着顾行歌,“跟我回深圳,你的舞台不应该是这里,你值得更好的,任何意义上的。”
姜海也皱起了眉头,这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太过明显了,什么叫做任何意义上的?
“卫师兄,我和你不一样,”顾行歌终于也抬起了头直视着晏盛平,“你一直在追逐着对你来说是更好的东西,可是这个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因为你总会看到比你手上更好的东西,而你永远也会抛弃手上的现有的。”
顾行歌略微偏了偏头,脸上带着天真的疑惑:“可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整个饭桌上一下子静了下来,可晏盛平却仿佛没有意识到气氛的变化一样,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慢慢地说:“所以我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里,无论是人还是物……或者是权利。”
“哦,”顾行歌低头吃了口菜,漫不经心地继续说,“这么看来,我跟你三观明显不同,你就不觉得交流的很累吗?”
“你别跟我扯什么有的没的,”晏盛平今天似乎一定要问出个究竟来,“就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回深圳。”
顾行歌叹了口气,终于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直视晏盛平:“抱歉,我在帝城都结了婚有了家了,没有什么必要跟你来深圳。”
“好,好得很。”晏盛平笑了起来,声音阴沉沉地,听得姜海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顾行歌,你别后悔你今天的这个决定,回头你来求我的时候……别忘了今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