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对才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人,顾行歌紧了紧衣领,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名。司机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清不愿地发动了引擎:“我这也是要回家了,最后拉趟活儿,你这地儿也忒偏了点儿,小姑娘,你大半夜地去学校干什么?”
“我教授住院,刚才突然想起有东西忘在研究所了,让我给拿回来。”顾行歌笑眯眯地说。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有你们教授这样的吗,这都几点了还让学生在外边跑?多大的事明天说不行啊?”
顾行歌耸耸肩,表示无奈。
司机师傅带着无比的同情一路风驰电掣地把顾行歌拉到了地方,下车前还问了一声:“你进去多长时间啊?要不然我在外边等你再把你送回去?你看这这么晚了,地方又偏,打车也不容易。”
顾行歌愣了愣,想不到自己出来干坏事居然被助人为乐了,她一只手扶着车门,微弯下腰:“师傅,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咳!我半大老头子的人了,晚回去一会儿谁还能查我的房怎么的?这么远的道儿,你又不是不给车钱,我多挣点你也方便呗,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顾行歌一笑,她抬头看看一片静谧的校园,神色有点飘忽地摇摇头:“得了,您还是先走吧,我不知道教授把东西放哪了,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回头别耽误您。”
“不用啊,不用得了。”司机师傅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顾行歌把车门关上,看着他掉个头走了。
这个城市,有人早出晚归,有人辛苦奔波,有人为养家糊口而活,有人为人生理想而活,有伟大的,也有平凡的但是他们都是白天无知无觉地站在阳光底下,遵从着这个人间、这个社会的规则而活着的人。
活得可能辛苦,但是踏实。幸福或者不幸,甚至是家家都有的那本儿难念的经,也都让人羡慕不已。
年轻的时候,很少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这市侩、琐碎,那些初出茅庐热血沸腾的少年们,总觉得柴米油盐是会泯灭人才华和光芒的东西,他们不屑于这些,荷尔蒙带给他们的反叛,让他们甚至不愿意去相信社会主流的道德观和价值观。
什么才是好的?多年以前,顾行歌会说无论最后是不是功成身退归于平静,总要轰轰烈烈一场过,名声不重要,金钱更是王八蛋,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正能掌握的,才是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办成想要办成的事的好东西……
而现在的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这个没有针对性的问题,因为不同的人,对这个问题有着不同的回答。
杀人越货、快意恩仇、帮派火拼、阴谋诡计,玩得再好再转,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即使跺一跺脚整个天朝都震一震,一呼百应到生杀予夺,也改变不了这身份是阴沟里的老鼠,摆不上台面这个事实。
长于刀剑者必死于刀剑。“社会”两个字前边加了个“黑”,明明确确地就把那么一部分人从大众社会“人民”的范畴里分了出去,这是一条被大多数会喘气的动物所厌恶憎恨和惧怕的路。
这并不是顾行歌想要的东西,但是唐清远他们却趋之若鹜。
顾行歌想,其实中文里的“拽”,是句骂人的话。
她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先前展和给她的消息,说在这里,她能找到跟过去有关的线索。
她沿着学校外围走了大半圈,却没有进教学区,而是走到了家属楼的那边,从围栏上翻了进去幸亏她大学的时候没少干这事凭着她自己的记忆摸到了那栋楼旁边,极敏捷地攀上了楼道里没关严的窗户上,钻了进去。她从窗台上跳下来的时候被窗户上边上的铁丝给狠狠地刮了一下,一头冷汗立刻下来了,顾行歌靠在窗户边上,半天才把气喘匀。
等稍微恢复过来一点,她就顺着楼梯摸过去,顶楼最外边的那间屋子……阳面,阳面的……
顾行歌从兜里摸出一把旧钥匙,慢慢地扭开了锁,这房子……其实是当年莫长海的,只不过在他娶了顾行歌的母亲、彻底发迹了之后,早就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间房子。
她小心地推开门,靠在门边上仔仔细细地把屋里的情况看了个遍,这才走进去。
这屋子看上去一片狼藉,比日本鬼子“三光”过的村庄还凄凉,书桌、小柜子上都积了一层尘土,顾行歌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薄薄的本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又把卷起来的边边角角压平整,她借着月光看着扉页上的几个字,里面是备课的内容。字跟莫长海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一样,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看来这是搬家的时候剩下的东西,觉得没什么价值,顺手给扔在了地上。顾行歌叹了口气,小心地把备课本收好。
她不知道展和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而这里又会隐藏着什么。
难道莫长海跟那个神秘的紫玫瑰还有什么联系?
留着莫长海在身边是想干什么?当吉祥物么?
他身上有什么地方,是那个人重视的?甚至……人都走了,活的逍遥自在,还把人家的旧房子翻成这样?
顾行歌伸出手,慢慢地摸索着同样被撬开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边缘和顶部,整整一圈,没有发现凸出来或者凹进去的地方也就是没有那朵诡异的紫玫瑰。她有些疑惑地翻看了柜子里剩下不多的东西,大多是对外行人来说晦涩难解的没用东西。
顾行歌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移开脚步转向别的地方。
突然,她猛地回过头来,皱着眉死死地盯着那个柜子,把里面的东西腾出来,从外衣兜里取出一把钥匙,钥匙扣是个极袖珍的小手电,按下去发出来的光就像小孩的玩具……还是快没电的玩具。
顾行歌把那玩意甩了两下,借着微弱的光仔仔细细地搜索着柜子内里,有些地方已经老化得很厉害了,甚至有点霉菌,顾行歌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突然,她的手一顿,在个极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看见了一点不那么自然的漆,她轻轻地用钥匙刮了几下,漆皮居然很容易就掉落了,显出底色来。
她庆幸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幸亏是干法医这一行的,要换做是普通人,或许根本发现不了那里的异常之处。
顾行歌整个身体伏在柜子里,一点一点地刮掉了这多余的漆皮,底下渐渐地露出老旧的底色一朵玫瑰花。
她盯着那朵玫瑰半晌,突然,门被人从外边推开,顾行歌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把手电按灭,闪身躲在了柜子后边。
那人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地方,顾行歌的眉头越皱越紧,手心里慢慢地浸出汗来……似乎,有那么一种,不好的感觉,那么一种,直面危险的感觉。
来的人是谁?
那人好像低低地笑了一声,按了手上的一个东西,顾行歌的听力告诉她,对方好像放了盘磁带,沙哑的倒带声音过去以后,一个低低的,好像带着某种金属碰撞一样尖锐的声音响起来,顾行歌的寒毛徒然竖起来。
“我在想你会用多长时间找过来,顾行歌,你比我预期地晚了将近一个礼拜,真让我失望。”
声音不一样了,但是那语气腔调,是……是那个人?紫玫瑰?
顾行歌猛地睁大眼睛,这个人对她人生的影响力,显然是巨大的。
“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吧?顾行歌,其实跟你说实话,这个世界上如果有那么一个人,是我不想伤害的,那个绝对就是你,毕竟,你跟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关系。”
毕竟是大boss,连放屁都放得冠冕堂皇,跟真事儿似的。
那声音停了片刻,好像叹了口气:“但是你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地插手这些事情呢,安安心心做你的上校夫人不好吗,你这样做,你哥哥会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最后那个“很伤心”,他说得格外轻柔,像是在人耳边轻轻地吐出来一样。
“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打屁股的,顾大小姐……”
没等他话音落下,顾行歌突然从躲藏的角落里窜出去,直直地奔着门口就跑,因为就在刚刚,她冒险往开着的门口看了一眼,没有人,那里只有一个老旧的录音机……
她太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如果不跑,留在屋子里,会有更大的危险等着她!
顾行歌只顾着奔跑,而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路,在经过一个拐角,发现前面有人的时候,就已经刹不住脚步,直直地撞进了来人的怀里
就算顾行歌体重再轻,也是个身高一米七的姑娘,这么直直撞过去,对方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而在看清怀里的人是谁的时候,他惊讶的喊了一声:“行歌?”
顾行歌有点想死
来的人,是叶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