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依旧去了布料市场。和前一天一样,金蔓看到我还是那两个字:
你走!
我说:金蔓你不该这样对我,你还是我老婆不?
我这么一说,金蔓就不赶我走了。她把脸扭到一边不看我。她不理我,我同样难办。我想和她说话,劝劝她,甚至去求她,但她不给我机会。我站在她的摊位前,又怕影响她的生意,所以只好又坐到那个花盆上去了。
我坐在花盆上想,我不能就一直这样坐下去,这样坐怕是把金蔓坐不回去的。所以我又回到了金蔓面前。
我说:金蔓你和我回家,我们回家好好说。
金蔓并不理我。
我说:你这样总不是个办法,我们终究还是夫妻。
她依然并不理我。
我浑身颤起来,忍不住就动手去扯她的胳膊。她使了很大的力气把我的手甩脱掉。我就又去扯她,她跺着脚说:你走!这时候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听她又说出这两个字,我的血一下子就涌到头上。我在手上使了劲,揪在她的衣领上,像捉一只小鸡似的把她揪了起来。金蔓死命地挣,她越挣,我的蛮力就越大。我把她拖了出来,一下子围上好多看热闹的人。金蔓哭号起来,伸手抱住了一捆布料,那样子就是要垂死挣扎的意思。我悲愤到了极点,她这副样子,好像就是我的敌人一样,我拖她,是要把她拖回家,而她,好像是我要把她拖进地狱去一样!
我拖着金蔓。金蔓抱着一捆布料。我把金蔓和布料一起拖出好几米。布料被抖开了,一部分抱在金蔓怀里,一部分踩在看热闹的人脚下面。
这时候那个黄老板来了。他从人堆里挤出来挡住我的去路。
他说:你们做什么?搞什么搞?这么糟蹋我的布料!
我瞪着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糟蹋了我的日子,却训斥我糟蹋了他的布料。我一把就拨开了他,把他拨得一个趔趄。
这就算是我先动了手。我根本没有防备,我刚一动手,自己脑袋后面就挨了一拳头。打我的是几个南方人,他们都是黄老板的老乡,这个布料市场就是他们的,他们在这里嚣张得很。这几个南方人围住我打,那驾式非常侮辱人。他们打得并不凶,看得出对于打人他们还不太熟练,但是他们又非常阴毒,其他几个人限制住我的手脚后,就有一个脱下了脚上的拖鞋来抽我的脸。拖鞋抽在我脸上声音非常大,啪地一声就抽出我一嘴的血。我嘴里的血应声而出,这个效果鼓舞了他,他就大张旗鼓地用手里的拖鞋抽起我的脸来。
我听见金蔓嚎起来:你们不要打呀!
但他们继续打我。他们一边打,一边发出南方腔调的恐吓。我的耳朵边尽是那种叽哩呱啦的聒噪。
这种聒噪在我耳朵边响了很长时间,我的嘴里充满了腥咸的血味,所以我觉得这种聒噪的腔调也有一种腥咸的味道了。
后来终于响起两嗓子我熟悉的兰城话:散开!散开!
来的是两名保安。他们阻止住了对我的殴打,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拖进了市场的治安室里。起初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毕竟我们都是兰城人,而且我也是一名“综治员”,在身份上和他们差不多。不料这两名保安完全不把我当自己人看待。他们连事情的缘由都不问一问,一进保安室就让我蹲下。不但让我蹲下,他们还让我把头抱起来。
这简直把我委屈死了。我咬着牙问他们:你们什么意思呀?干什么这样对我!
他们说:你跑到市场里闹事,这么对你还是轻的!
我说:我没有闹事!
我还想说下去,却被他们一警棍戳在肚子上。
我疼得窝下腰,刚抱住肚子,膝弯又被一警棍扫过来。看来这两名保安打人打得是非常熟练的。这一下太狠了,我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然后那两根警棍就没头没脸地打过来,打得我满地打滚。
我被打怕了,叫着向他们告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会被你们打死的!
他们说:打死你也是活该!谁让你跑这儿来闹事!
我说:我不来了,我再也不来了还不行吗?
这样他们才停手。我抬起脸,看一眼他们,瞒眼都是警棍!而那些警棍都是红色的。我的眼睛都被他们打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