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被称为“黄金”的东西,很快却落在了毛楠生的手里。
毛楠生是毛萍的父亲。他是齿轮厂里数一数二的车工,这个优秀的工人却被自己的老婆抛弃了。老婆认为和毛楠生过的是一种没有尊严的生活。这是个令毛楠生无法接受的指责,他说,你可以说我长得丑,说我是穷光蛋,但你不可以说我没有尊严!毛楠生的证据是自己在十几次技术比武中获得的奖状——难道一个多次获得荣誉的人会是没有尊严的吗?所以,最终老婆还是跟别人跑掉后,毛楠生的心里就格外的愤怒。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老婆,愤怒的毛楠生当然会颓唐沮丧。于是,愤怒和沮丧这两种不太协调的情绪,同时作用在毛楠生身上,就令这个本来很光明磊落的优秀工人变得猥琐起来。
老婆跑后不久,毛楠生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对女儿毛萍好奇起来,他开始偷窥女儿的隐私。这里面幽暗的动机既荒谬又合乎逻辑,毛楠生自己也觉得羞愧和难以启齿,但是这个优秀的车工已经无力约束自己的行为了,渐渐地,也甘于去做一个没有尊严的人了。
毛楠生在一个清晨发现了毛萍内裤上的那缕血迹。毛萍前脚刚出门,毛楠生就溜进了女儿的房间。内裤塞在被子里,似乎还带着毛萍的体温。虽然晨光恍惚,但是把这条内裤捧在鼻尖的毛楠生还是敏锐地发现了那缕血迹。毛楠生在一瞬间激动起来,他已经比较准确地掌握了女儿的生理周期,所以他立刻判断出了这缕血迹的可疑。这个判断带给毛楠生的激动却是一个含义复杂的激动,既震惊,又有股抑制不住的亢奋。
这种亢奋持续了整整一天。晚上毛萍放学回来时,毛楠生脸上的潮红依然没有消退。很快,在毛楠生的咆哮下,毛萍就交代出了这缕血迹的来由。同时,那块被称为“黄金”的东西也交在了毛楠生的手里。做为一名优秀的技术工人,毛楠生只用了一眼,就看出这只是块黄铜。虽然在那个时候,黄铜也算得上是贵重金属了,这么一块黄铜如果卖给废品收购站,几乎可以改善一顿伙食。但是,它毕竟只是一疙瘩黄铜。在毛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块铜疙瘩已经从毛楠生的手里飞了出来,像一记铁拳般的砸在毛萍的前额上——他妈的你把这当黄金?
毛萍几乎被砸得栽倒,血顺着脸的一侧流下来,有一些就流进了眼睛里。毛萍看着变得红红的毛楠生继续向自己咆哮:真的是指头?
毛萍缩起来,说,是指头。
哪只手?哪根指头?
这样的盘问让毛萍回到了具体的回忆中。她本来是要去想哪只手和哪根指头的,但是被重击之后的脑袋晕晕的,却让她回到了那栋夕阳中的旧车间,回到了那种清洁的荒凉中,那种凄凉之美令少女毛萍居然露出了微笑。这当然最大程度地激怒了毛楠生。他扭头进了厨房,提上把菜刀就奔了出来,在毛萍眼前挥舞一下说,你不说是吧?我这就去把那小畜牲的手指头都剁下来!毛萍觉得自己的头要裂开了,她尖叫起来:你去吧!你去吧!觉得体面你就去把他的手指头都剁下来吧!
王努的手指头最终没有被剁下来。毛萍的尖叫遽然浇灭了毛楠生的激情。“体面”这两个字具有意想不到的威力,它以前曾经无数次在毛楠生的耳朵边响起,令他煎熬不已,甚至已经成为了一个咒语,念出来就能让他萎靡不振。毛楠生料不到的是,这两个被自己老婆反复使用的字,如今居然也被女儿继承了下来。但是毛楠生依然找到了王努家,只是那把菜刀在进门前被他很体面地掖在了裤裆里。
回来后毛楠生就已经完全平静了。他比较成功地做了一笔交易。
第二天王努就从齿轮厂消失了,据说被送到了乡下的亲戚家。毛楠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也庆幸自己没有把事情搞大,毛楠生认为这件事情除了给毛萍的额头上留了块疤,其他所有可能产生的坏结果都被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