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墨园东门,金将军还未下车,墨非便闻声前迎。叙旧寒暄进屋,金将军左顾右盼。
墨非看了看金老,猜出个大概齐,却不主动言明。
“听说,这次,你带了个朋友过来?”
“是,他在里屋,因舟车劳顿,刚服了药调理,估计快出来了。”
“你父亲的书信呢?”
“临走明明记得放在书箱里,翻来翻去却没找着,衣箱、车厢也没有。”
墨非做出着急懊恼的样子,箱子则在地上、椅上散落展着,一看就是一副翻箱倒柜的架式。
金将军瞥了一眼,未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墨非心中暗喜,却猜不到为什么,要搁以前,他早已生气,并左手提腰束,右手打屁股,那个狠,就像老鹰提小鸡般,经了一次便永生不忘。
……
“小辈瘳天一,拜见金将军,刚刚服药调理,未曾迎候,还望将军见谅。”天一进厅,毕恭毕敬,话完,因转世丹仍在丹田走气,他掩面轻咳两声。
“抬起头来。”
天一应声,金老则将一盏油灯放他跟前。
“还真有几分相像,——瘳文昌是你什么人?”
“应该没什么瓜葛。”
“什么叫应该?”
“因为,小辈只前后听几个人说过。”
天一沉着应答,心态平和。
一边的墨非托腮挠头,显得匪夷所思。
“怎么了,非儿?”
“头有点痒,挠两下。”
“好了,也不耽搁你们了,明天还要登记应试,早早休息吧。”
金将军说罢,起身就走,二人前后脚跟着,恭敬送至东门,见车行渐远,方转身进院。
“你刚才的神态太不沉着。”
“没办法,我装不了你的深沉,而且,金叔叔也太了解我,一举一动都能看出破绽。”
“这么说,今晚这三言两语,肯定露了马脚了?”
“自然,对于你的身世,他不会就此罢休的,说不定明天就派人到墨家打探底细去了。”
“无所谓了,认不认是我的事,探不探是他的事。”
“何苦这般纠结?”
“此时不纠,以后更没好果子吃。”
……
墨非说的没错,金将军一进门便察觉不对,墨非的箱子摆的太明显,姓瘳的小子城府太深,话虽不假,但总让人觉得不在点上。不然,他也不会问了两句,便出门而去。车上,他让金老告知赵云志,次日便骑千里马,直奔墨府打探究竟。赵云志乃金老指定金家银侍者,拥有了银侍者身份,便是金家除了直系外的第一上位。赵云志孔武有力,面容清秀,识三百经,读一百史,品德性情均没得说,因此,让他成为金老的接班人,实乃不二人选。
“这么快就回来了?”长公主见金将军进门,有些诧异。
“他们二人明天还要登记应试,聊了两句,便让他们早早休息了。”
“你倒体贴,刚到京都,他们怎么睡的着?说不定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出园游玩去了。”
“玩就玩吧,金老会安排好的,岁数长了,也不愿听我们这些人唠叨了。”
“还说呢,今天墨非进来第一件事,便是打了斗儿的屁股。”
“他那个朋友呢?”
“朋友?手无缚鸡之力,他能做什么。——墨非欺负斗儿,斗儿便捉弄他这个朋友。”
“这斗儿,越长越不像个女孩子。”
“小孩子家不都这样?——你是不是也觉得他那个朋友有些不一样?”
“还好,稍有些城府,身子骨则太弱。”
金将军说的云淡风轻,褪去长衫,拿碗清茶,便在门前藤椅闲坐。今晚的月亮明暗各半,没什么好欣赏,要搁平时,他早清扫洗漱、合衣而眠。长公主看出些端倪,却不知从何说。
“你今晚怎么了?”
“没怎么,西北城防的事有些烦心,靠着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十六路卫营个个军纪散漫,疏于操练,真打起仗来,定溃不成军,作鸟兽散。”
“现在太平盛世,哪里来的仗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谁知道哪天便是平地一声雷,盛世变浩劫?”
……
夜晚的京都别有一番景致,处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通天街上,大红的灯笼纵横交错,客栈酒馆鳞次栉比,猜拳的、打酒的、看灯的、弹筝的,样样不落。走在街上,都不知该进哪家才好,不过对于墨非这样大户人家就不一样了,他早已通晓各家的立店之本。小李家的花灯最为别致,甘家的甜醴最为香醇,二葛庄的点心最有花色,鲁乡的菜式最是一绝……
街的另一头是女儿家的天下,布匹麻绸胭脂盒,泥人钗黛玉面生。
天一对这热闹不太上心,打眼一过,便有想回的意思。
“你不会时时都这么冷、静、深、沉吧?”
“哪有,主要身体吃不消,二是十四年都在岛上过,清静惯了。”
“要不是你身体有恙,我真以为你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今晚,你应该带那钱斗儿出来的。”
“她?自打我记事起,我就从来没跟她好好说过话。”
“都是女孩子的虚荣心,满足她一次,她便不再尖酸刻薄了。”
“休想,我堂堂墨家大少爷,怎么会给一个半拉丫头屈尊?”
天一笑而不答,不再争辩。
墨非见他实在面露倦意,便让他独自上车,自己则又转几处光景,买些日常用品。
亥时到,半月西下,星辉尽撒,路上人群渐稀,红灯趋暗,沿街叫卖声消失,小店铺已合上门板。墨非心满意足,再无留恋,拔腿上车,掉转车头,两匹马儿便一路小跑折回,似乎他俩都已思家心切。
墨园,拔尖的竹林在星辉映衬下婆娑而立,微风习来,像女人的小碎步样窸窸窣窣。
进院,天一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意从后脊处全身四散,如此,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有没有觉得这院里似有人来过?”
“怎么会?临走都关了门的,下人们不敢随意进来。”
“别人呢?”
“你指的谁?”
“可能是我多疑了吧。”
天一不再揣度,进屋褪衣,洗漱上床,很快,他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