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夜空，黑暗至极。
月亮早已隐去，一片废墟的阿兹哥德，此刻有烈火熊熊燃烧，还有近两百名令人胆寒的亡魂战士。
至于真正的活人，却只剩下一个。
落辉杀光了这里所有的人，不管是诺维联军，还是那些无辜的村民。
现在他的亡灵军团再度初具规模，而他，也已忍不住要开始实施自己内心的那个计划。
那个计划。
简单来说，就是。
带着这两百名亡魂战士，回到地球，杀掉所有曾欺凌过他的人！
至于那之后又该干什么，落辉现在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没有人格分裂，也没有心理扭曲，他就是他。
他就是落辉。
一个被校园暴力所折断了翅膀的少年。
还没有经历过一段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被迫进入了这个血腥的世界，被迫去经历同龄人想都没有想过的杀戮与残酷。
或许这世上有比他更不幸的人，但却不可能还有比他更具复仇资格的人！
所以，落辉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之前半年他一直在下意识地逃避，那是因为他还没有现在的勇气。
口口声声说着要崛起，要辉煌，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绝世枭雄，也是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那个自信与实力。
毕竟不管他拥有的力量再怎么强大，他也只是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小毛孩，哪怕在经受无数磨难后心理素质远超常人，也还是心不从力。
只有在获得一个契机，在被亡灵之书强制掩盖了所有羁绊的记忆后，他才彻底意识到。
“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既然苍天无情，不肯降下对那些恶人的神罚，那我落辉，如今就是要替天行道，让所有恶人尽数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不达此誓，永不罢休！”
在铿锵的话语中，落辉开启了卡拉迪亚与地球之间的时空之门，以牺牲了二十名亡魂战士作为代价，使得剩余的一百六十多名亡魂战士能够随他，一同去征伐那个充满虚伪、罪恶的世界！
……
地球，岁宁市，兰亭小区门口。
落辉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望着夜空的明月与星辰，好像睡着了似的。
此刻他的亡灵军团，已经全部被他分散在了小区的各个角落待命，他也不着急接下来的行动。
只想在这个无眠之夜再来一次最后的放纵。
可他的物品栏里没有烟也没有酒了，更没有在这个世界流通的货币，除了去偷去抢，好像别无选择。
“真的，别无选择么……”落辉觉得自己仿佛又忆起了一些从前的人，和从前的事。
因为这个地方不久前他就曾来过，而那时，与他相伴的好像有两个人。
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似乎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
而另一个，似乎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落辉不自觉地起身，顺着支离破碎的记忆，又走回了小区。
也许是故地重游的缘故，大量的记忆碎片片刻间就在落辉脑海重组，使得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半年前及数周前自己与那个女人发生的种种。
上楼，敲门。
一切顺其自然，连落辉自己都有些惊诧，原来找回被亡灵之书掩藏的那些记忆这么容易。
“只需要不断与故人重逢就可以了么？”落辉眼神中带着些许期待，“或是不断故地重游。”
亡灵之书恐怕也有些失算，因为只要落辉还存于这个世上，那么总有一天，他会与他这一生的所有故人重逢。
而那之后，他只会更加珍惜与那些人的情谊。
“我知道你内心的想法，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成为一个冷血的恶魔，因为若有情，我这种心志不坚的废物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
“或许除此之外你还有隐藏更深的目的，但那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在境况需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如你所愿，成为那个恶魔落辉的。”
落辉在脑海里试着同亡灵之书说话，可后者始终一言不发，可能也是出于无奈。
作为一团存于亡灵之书内的灵魂意念，它永远无法做到掌控契约者的一切，只能通过其它途径间接影响他的内心想法。
但作为一名注定要让全世界为之颤栗的亡灵巫师，落辉依旧能够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有时也会在失意中迷茫，无妨。
那终究只是暂时。
落辉在方沐霖的家门前站立了许久，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谁？”
很不巧，今晚整个小区都停电了，所以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落辉只有靠话音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是落辉。”
依旧是这两句对白，门后的人也没有多做思考，下意识地就打开了门。
“进来吧，小声一点，今晚我家有人。”
黑暗中落辉看不清方沐霖的身影，只是在跟她摸进了客厅后，又进了她的房间。
“过几天要出中考成绩，我爸妈都从外地回来了，可能要在家里多住几天，所以你的到来可能会引起一些麻烦。”
房间里依旧黑暗，方沐霖不敢开灯，作为一个家长眼中的乖乖女，她总是很注意自己在大人中的形象，更何况，三更半夜的与一个叛逆男孩共处一室，本身就是一件很出格的事情。
“没事，这次回来，我也不需要再隐藏什么了，卡拉迪亚那边出了很多我接受不了的变故，现在我只想再好好放松最后一个晚上。”
“明天过后，我们可能就永远无法再相见了。”落辉十分平静地坐在床上，黑暗中方沐霖同样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身上有种令人害怕的气息。
那是，仇恨在不断酝酿的势态。
一种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为什么？能多告诉我一些情况吗？我虽然不能帮助你，但是你这样说的话，我……”方沐霖有些着急，她不知道落辉为何会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发生那样大的变化。
她只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在这一瞬间的思考中，她明白。
自己不想永远不能再与他相见。
“说来话长，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现在陪我出去散散步，或者直接借我点钱，这算我最后一次向你请求帮助，以后若有机会，我肯定会报答你的。”
落辉的语气依旧平静，但那话语中蕴含的绝情，却是足以令人心寒。
毕竟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以至于对方沐霖的感情还是处于消散状态，实在没有什么底气去虚情假意地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
而且，他接下来的行动，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如果亡灵之书不能像几天前那样将他复活，那他甚至会还有生命危险。
他不想让方沐霖也被扯进来，跟他共处于一个极为危险的悬崖上。
“让我想想。”方沐霖还在整理脑海里的思绪，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开口道。
“我可以跟你出去，但你要答应我，不管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你都要把它们全部告诉我，至少这样，我还可以为你分担一些痛苦……”
“那我们走吧。”落辉没有犹豫，也不管方沐霖还有什么话要说，便起身欲离。
见此，方沐霖也只得无奈跟上。
接着在无言中，两人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落辉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两包云烟，又提了一瓶霸王醉出来。
“要来点吗？”这好像是落辉第一次喝地球的酒，觉得味道不错，比卡拉迪亚的酒更纯。
但是没卡拉迪亚的酒香。
“不要，我去帮你买点吃的，顺便带一点回去给沐恩吧。”方沐霖难以接受今晚落辉的状态，她感觉他好像又回到了还没与自己第一次见面之前的时候，是那样的失落，内心深处隐藏着惊惶。
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比那时更强大了，可以随时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
化身为一名残酷的亡灵巫师。
“你刚刚提到的那个名字，沐恩对吧？能多跟我讲讲关于它的事情吗？把你了解的一切都告诉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落辉点燃了一支烟。
“为什么？你难道失忆了么？”方沐霖有了一瞬间的明悟，终于明白落辉为何会在这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发生巨大的变化。
“没错，我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情，现在我的记忆全都是一段一段的。本来恐怕连你都无法想起，但我正好在你家小区转悠了几圈，所以关于你的那部分记忆恢复了大半。”
“只是，暂时对你还没有恢复任何感情。”落辉的神色总算有了些许变化，罕见地露出了莫名的尴尬与愧疚。
现在亡灵之书再也不能通过记忆的消散来控制落辉的思想了，因为落辉再也不会去刻意地回想那些失去的记忆，他现在知道那没有用。
只会加剧他的痛苦，以及能让亡灵之书有可乘之机罢了。
可一旦那些消散的记忆找回，落辉就会不由自主地倍加珍惜它们。
就比如现在，落辉能感觉在与方沐霖的相伴中，她的一颦一笑都在影响自己，让自己对她的感情逐步升温，甚至有了PEA的迅速分泌。
这对一名从小缺爱的自卑少年来说，简直就是爱神丘比特的疯狂眷恋。
“可照这样的发展趋势看来，应该不止一个女人会跟我有这种关系，那不是要开后宫的节奏嘛。”
落辉突然有了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觉，这直接证明了失忆也有好处，起码可以让他的心态改变，变得更珍惜一些东西。
“但，沐恩不是应该天天都跟你在一起么？你怎么会连她都想不起来了呢？”方沐霖有些理解了落辉现在的处境。
“不知道，这次我回去卡拉迪亚一个月发生的事，我几乎都记不得了，只感觉，以前的自己很傻。”
“傻到可以为某些东西付出自己的一切，却依旧改变不了什么。”落辉吐露心声，看着身旁神色专注的方沐霖，一种孤单背后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再次沉默良久，方沐霖突然问道。
“那你现在觉得沐恩，她在你心中的地位，还是比我更重要吗？”
落辉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方沐霖这句话中的隐含之意，不管怎样，内心还是有一些触动。
她依旧想要自己留下。
“重不重要，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总之你要知道，从我当上亡灵巫师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当然，如果你愿意陪我，我可以选择带你回去卡拉迪亚，可以在那里守护你一辈子，甚至把我的心交给你。”
“但若你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今晚就当作是我们的诀别吧，从此以后，我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落辉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不知道为什么，自这几天的宿醉之后，落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酒量变小了，此刻喝了一大口霸王醉后竟有些晕乎乎的。
“70度的酒，劲真大……”落辉禁不住又灌了一口，随即只觉道道热流涌向自己的胸膛，接着化作酒劲冲击大脑，让自己的神经麻痹到忘却一切忧愁的地步。
兴奋。
极度的兴奋。
“还有，这个月的20号左右，好像你就该去学校看中考成绩了吧？到时候记住我的话，千万别去岁宁二中凑热闹。”
借着酒劲，落辉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心底那个计划的大致实施时间。
“为什么？”方沐霖疑惑，下意识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那将会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早晨，我不希望你也要被命运无情地扯进去。”
落辉最后一次仰头，一瓶250ml的霸王醉就被他喝光了。
“这酒七百多一瓶啊，怎么这么不经喝。”像个孩子似的喃喃两句，落辉仿佛进入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话唠状态。
“别喝了，还是找个旅馆睡一晚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方沐霖建议道。
“住旅馆多没意思，要真想睡，我们就大地为床，星空为被，如此潇洒自在岂不痛快得多？”落辉却开始胡言乱语。
“既然这样，那你觉得地球的星空跟卡拉迪亚的星空相比，哪个更美呢？”方沐霖眨了眨眼，显然又想趁机劝说落辉留下。
“当然是卡拉迪亚的，那里的夜空璀璨夺目，却覆盖着一层血色的纱，而地球的夜空多数时候都见不到什么星星，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适合用来睡觉啊。”
落辉酒醉不深，所以他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那层血色的纱，就是暗示那无数个落辉看不透的血腥的秘密。
总有一天，落辉会将它们全部知晓，到那时，辉煌什么的也都不重要了，或许他会感到害怕，只想拼命守护住一些比辉煌更重要的东西，甚至还可能根本没有那个力量去守护。
但不管怎样，也比永远生活在未知的界域强。
因为未知，带来的绝不止恐惧，还有危险。
至于地球，就算这里是一个可以安宁生活一辈子的温柔乡，落辉也不屑一顾。
因为沉溺温柔乡，终生碌碌无为，不是落辉想要的。
如今，他定要去一个未知的世界闯荡，见识更多的风景与故事，方能不负他生而为人的热情与梦想。
“所以我现在都想好好睡一觉了，没办法，真的，很累啊。”落辉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
他睡不着。
但是可以享受这最后的宁静时刻，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陪着他，陪他在这个无眠之夜喝酒，吐露自己的心声。
哪怕，他们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至少此刻，他们的心，却完全属于对方。
又是良久的沉默。
这次连落辉都不知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只见东方的天空突然泛起了鱼肚白，他才从朦胧的状态中略微清醒过来。
诀别的时候到了。
“想好没有，愿意跟我回去的话，我会永远记住我之前对你许下的承诺，在卡拉迪亚守护你一辈子，顺便把我的心。”
“交给你，你一个人。”落辉语气诚恳，神色也认真无比，不存在丝毫的虚情假意。
失忆之后的他早就想通了，他意识到自己从穿越后便很有女人缘，可却没真正爱上过哪个女人，不然也就不会出现被亡灵之书抹去记忆的情况了。
还有朋友，虽然落辉的朋友很少，也就凯文和柯蒂斯勉强算，但他们也同样会使得落辉拼尽所有去帮助他们。
所以他应该就是羁绊太多，不仅为了兄弟要拼尽所有去相助，就连对他无名无实的女人都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性格，又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强者？
“可以的。”落辉相信自己，就算做不了一个无情的强者，至少能成为一个有情的恶魔。
不过前提是，他要有原则，身为恶魔，不能有太多牵挂。
亲人，他只有一个。
而兄弟，一两个就够。
至于女人，一个便足。
落辉明白自己为何始终摆脱不了对女人的牵挂。
他太孤独了。
人都是群居动物，一个人若孤独久了，便总会想着找一个能与自己相识相伴的人，借以排解生活带来的压力，给自己一点前进的动力。
更何况落辉本就是一个从小缺爱的衰小孩。
“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也知道很难，那我们还是这样吧，一周后，还是在这个地方，午夜12点，你若不来，我们相忘于江湖；你若来，我们就一起。”
“回家。”落辉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最后看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的方沐霖。
起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