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兰把我拽了回来,不,阿南。阿南加重了哭声,旁边端着酒走过的服务生像被吓了一跳,歪头朝我们看了一眼,很职业地转回头去,朝哪里去了。灯光愈加昏暗,紫色布面的圈椅映得玻璃台面和我们的手脸都成了紫色,有些恐怖,对,是恐怖。我左侧的阿南哭着抬起头偶而露出的牙齿发出萤萤的白光,让我想起甬道尽头。我很想知道,甬道尽头,有些什么。可是,可能,我再也不会再看到那扇门了,我进不去了。我被挡在斑驳了的老门外,再也无法知晓里面的一切。
这样想让我沮丧。
阿南哭着伸出一只手抱住我的腰,愈加厉害地颤抖着。我轻轻地搂了她,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她哭着,又抽了一张纸巾,擦了几下脸后两只手迅速将我紧紧搂住,我能感觉到她颤抖的力度,她的前胸抵住我的,让我有些不适。我相信,要不是这样,我又要把她当成阿兰了。在我这样想时,阿南向上直了下身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我捂住脸,又感觉她是阿兰了。
“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我听到旁边桌上有人问。
真的,外面开始下雨了,我能听到,雨滴打在窗外的雨篷上,“嘭咚嘭咚”作响。
“几点了?”阿南问。
“十点一刻。”我看了下腕表回答她。
“噢,我得回去了。”阿南转过身去,整理着头发和衣服。
“我送你。”我站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我左肩,奇怪的是那地方没湿。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我打的回去。你也走吧。”
她坚决地站起来向外面走,我埋了单到外面时,门外空空,不见人影。雨已经大了,哗啦哗啦,很有气势。
我在酒吧门口站了会儿,我当时是应该想想这是怎么回事的,但我当时没想,现在想起来,再想时,又感觉有些晚了。当时的气氛和心境有些淡忘了,已经。
几天后,我打开QQ,发现阿南的留言:你对我的哭,怎么个看法?
问得直接了当,像说一道考试题。
“每个人心里都有苦楚,谢谢你信任我。”
“真心话?”阿南头像突然亮了,看来她一直在等我上线。
“当然。”
“哈哈”阿南连接打出几个笑脸,等笑够了。又说:
“傻瓜,我是装的。我在看你的反应。”
天,她是装的。尽管我早已感觉到了些什么,但没想到她是装的,更没想到她这样说出来。让我很吃惊。我几乎就相信她的话了,但终于没有相信,我以为,这是她在为自己的失态和尴尬开脱吧,这也是可以理解并且谅解的。
“呵呵,装的就装的吧,比真的痛苦要好。”我说。
“装比真的要好?你的意思是。”她紧接着问了一问。
“唔,当然,装不好。”
“那你为什么说装的比真的要好?”
“我的意思是,你装痛苦比你真痛苦要强,我还是希望朋友们快乐一些。”
“你难道不认为装是一种欺骗么?对你的。”
她在说什么?这个女人。她的意思是,她在欺骗我?
“或许,这是些小情愫吧。”
“小情愫,你真太好骗了。唉,你要傻到什么时候?”
她提到了傻,这是第二次了吧,我没记错的话。她说我傻。看着她哭并且安慰她,就是傻么?真不明白。
“我可能,是傻了点。”我自我解嘲地说,并且,我没感觉出自己有必须要解的“嘲”。
“不是傻了点,你是经常傻里傻气,被一些假相蒙蔽。”阿南好像话里带话了,而我,已经非常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嘿嘿,可能吧。不过,我得下了,有些头疼。”其实我可以找别的借口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顺手打上了“头疼”两个字。我可以说有事要做,或者出去,或者女朋友来了,我为什么非要打“头疼”呢。我的头一点儿也不疼,并且异常清醒。
为什么阿南骗我呢,装哭,为什么?我气恼地对着空气挥了下手。我能想像得出,此时此刻,阿南一定在电脑前望着我灰掉的头像兴灾乐祸,如果她欺骗我的话,她真的成功了。我被她成功欺骗,以为她也有苦楚,同情她安慰她。不过想来想去,真的想不出阿南这样骗我的理由,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哭得一蹋糊涂,却又告诉后者,她是在欺骗他,她是装的。我突然有些不认识阿南了。我已经认识阿南三十多年,与她的友情几乎与我的生命一样长。她为什么会用这种手段“欺骗”我呢?她得到了什么?我又失去了什么?
不过,只有欺骗者得到什么,被骗者失去什么骗局才成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