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派来的。”温润的声音，从东厢传来。
随即，东西两厢门窗未动，他们身后，却蓦地出现了两条身影。一白一青，同样的俊秀飘逸，同样的气息平和，似乎只是两个月下漫步的书生，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
但是，房下和房上的黑衣人，却都感到自心底透出彻骨的寒意。
他们在这医馆外围潜伏数日，好不容易乘那个灰衣煞星离开，才伺机下手，却不想，这个小小的医馆中，居然还隐藏着如此不动声色的两个高手。这样鬼魅一般的身手，出现在他们身后，如不出声，他们还毫无察觉。更何况，这两人中，必有一人还是用毒高手，他们这群历尽血腥的死士，居然在无声无息间就着了人家的道儿，此时，莫说对那房中的女子孩子下手，就是全身而退，怕也是不能够了。
更何况，让他们胆寒的，还有那个随时可以回转的灰色煞星。
房前的几人，心下已是一片冰凉。他们的命运早已经注定，不成功也绝对不能落入敌手。失败的下场，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个。
顾之谦和黎澈第一次默契地合作，两人目光一碰，顾之谦已经跃上屋顶－－那几个黑衣人已经逃离。
黎澈看着几个僵在院中的黑衣人，心下略有不忍。但也明白，如果卫慧和霁朗落入他们手中，他们绝对不会有一丝仁善之心。
几个黑衣人心下决绝，牙关正要用力，只感到眼前一花，下颌已经被人摘了下来，想要咬毒自杀，已经是不能够了。
“你们说吧，只要把你们背后的人说出来，我就放你们走。”黎澈清朗的声音很柔和，似乎还带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怜悯。
但那几个黑衣人完全没有人能够体会他这份怜悯，瞪大的眼睛中，绝望更甚。
因为，此时，他们的身体不仅仅只是僵立，一股强烈的痛楚，自背心向着四肢百脉散开，仿佛有万千条跗骨的蛆虫，在肆意地啃噬着、撕咬着……
如此惨烈的痛楚，他们却不能动上半分，只有越瞪越大的眼睛中，渐渐充斥了一片血红……
“我不想伤害你们……只要你们说出来，我就放你们走……”黎澈几乎不太敢看那些绝望的目光……他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几个黑衣人的全身肌肉，开始微微地颤抖，细看他们裸露在外的部位，可以看到皮肤下边，似乎正有众多细小的东西，在蠕动着、游移着……
他们的眼睛中的血色渐浓，终于，从两只撕裂的眼眶中，渐渐渗出一丝丝血迹……
黎澈再也不忍，衣袖轻挥，几点星芒闪过，那几个人似乎像是死过一回，身体一软，扑倒在地。
他们全身的肌肉都似乎被从身上隔离出去，软软地包裹在骨骼之上。只不过，那跗骨之痛，却暂时缓和了下来。
黎澈慢慢走近，压低的声音微微有些暗哑：“说吧，只要说了，我就给你们解药……否则……两刻之后，你们就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人经历了死亡之后，才会更加留恋生的幸福。更何况是这种痛苦至极的死法？
几个人俱是惊恐万分，如果能够服毒自杀，他们还有勇气去死。此时，刚刚经历了那种残酷非人的折磨，他们仅剩的勇气，也已消失殆尽。听到黎澈如此之言，已经顾不得考虑，说过之后，是否真的可以逃得一命……
几个人急于表白，却苦于不能动不能言，只能努力地眨着眼睛。
黎澈衣袖一挥，其中一个发出一声嘶哑如金属刮擦的刺耳声音：“我说……”
“嗯，说吧，只要说了，我保你们无事。”
“我们……我们是睿……”但是，随着几个嗤嗤之声，这个嘶哑的声音再也继续不下去了。因为这个人的嘴巴虽然仍旧张着，却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黎澈一惊，挥手疾点剩下几人的穴位，却发现，几具仍旧温热的身体，已经毫无气息，渐渐转为冰冷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黎澈慢慢直起身，僵硬着脊背，却没有回头。声音冰冷的再也没有丝毫的温度。
“没什么，”另一个声音淡淡地，平静无波：“你不会以为，他们说的可以相信吧。”
“可是，你已经给他们用了噬骨……”黎澈的声音里已经不止是冰冷，更添了一份愤怒。
“那又如何？他们即使逃回命去，受到的刑罚，也绝不比噬骨差。”顾之谦淡淡地挥手，几个小厮脚步匆匆，却神色平静地走上前来，将几具尸体用麻片裹住抬走，眨眼功夫，小院里似乎连那浓郁的血腥都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黎澈身体僵硬地看着这无声的一幕，满心的不甘，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他自小被竹叟带进隐谷长大，从未接触过尘世的他，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血腥和肮脏。自从跟随卫慧出谷，一路上的经历，让他苦恼不已，也矛盾不已。
早在知道卫慧的经历，又决定跟随她出谷之时，自己就决心在她身边守护她，但是，却没想到，听她讲述的远没有亲眼所见的血腥恶心恐怖。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杀卫慧和霁朗的，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一直不停地追杀下去。他们要杀的人，恰是他黎澈誓死守护之人，立场不同，生死自然无需多言。
但是，黎澈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天生俱来的悲悯，纠缠着他的心。那些，也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他们也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也有自己的爱人、孩子……他们在此陨命，他们的家人还在盼望着他们的归去吧。
黎澈面色苍白，思绪纷乱……他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要理清思绪，却又听到顾之谦的声音，含着丝丝冰冷的讥讽传过来，
“黎先生还是安心休息的好，若是你的身体再有什么……慧儿可是会担心焦急呢！慧儿这里，有我守着足矣。”
顾之谦冷冷地说完，看着黎澈猛地睁大了眼睛，愤怒地目光灼灼地烧到他的脸上，两人都收起了平日里伪装的和善，纠缠的目光，如刀光剑影，杀意肆起。
黎澈的脸色淡然，肆虐的怒气已经压制下去。只不过，冷冽的声音里，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沉沉的威压，让从来都是优容不迫地顾之谦，也感到几分压力。
“不知道顾先生所谓的守护，是再给阿慧下一次‘销魂散’呢？还是再来一次暗夜刺杀。”
卫慧从一场酣眠中醒来，睁眼看到满屋子的明晃晃的阳光，几乎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抬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她匆忙起身，就见小菊正抱着霁朗，含笑从屋外走进来，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端着洗漱用品的小丫头。
“呃，我睡过头了。你这丫头怎么也不知叫我一声啊。”卫慧飞速地洗漱，一边佯嗔地埋怨着小菊。
上学上班二十年，她还从来没有过迟到的记录！
“呵呵，小姐难得睡个好觉，医馆那边有公子和黎先生坐诊，小姐大可不必太急。”小菊如今根本不怕卫慧的佯嗔，一脸促狭地笑着：“收拾完了，我做了清粥点心和小菜，小姐吃点儿再去医馆吧。”
对于这个不再时刻惧怕的颤抖的丫头，卫慧心里也觉得亲近了许多。无奈地翻翻眼睛，继续麻利地把头发绑在脑后。
“妈妈……抱……”霁朗小家伙很兴奋，一手揪着阿黄，一手伸向卫慧，要着抱抱。
卫慧看看一片宁静的院子，索性放松了心情，将霁朗抱进怀里。心中那份浓浓的不舍，再次从她心底涌起。
“朗儿，吃饭饭了吗。”
“等妈妈。”霁朗一入怀，伸手勾住卫慧的脖子，粉嫩的脸颊在卫慧的脖颈上蹭蹭，软糯的声音，口齿不清地说着贴心的话。
“哦，乖朗儿，没有妈妈在身边，也要好好吃饭哦。”卫慧在那水当当粉嫩嫩的胖脸蛋儿亲了一下，眼里却似乎涌上一丝雾气。
“和妈妈……吃。”霁朗却不领情，乌黑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唔……”卫慧含糊地答应着，抱紧霁朗，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妈妈这就带朗儿吃饭饭。”
“卫先生，您要的这些首饰，可都是大将军去年在本店为皓月夫人定做的。”珍雅宅吴掌柜细心地解释着。“这些样式，当时大将军就吩咐过，不可再做。卫先生，您是否再看看其他的样子。”
卫慧和身旁的黎澈对视一眼，进一步确认道：“吴掌柜看真切了。”
“嗯，自家出去的东西自然不会错。”吴掌柜又看了眼手中的金钗，用手指着金钗背面的一个极隐蔽的地方解释道：“卫先生您看，这里都有一个小小的月字，是当时大将军特意嘱咐刻上的。不会错，不会错。”
卫慧从吴掌柜手中接过金钗，仔细一看，果然，在金钗背后的一片金叶子底部，刻着米粒大小的一个篆体‘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