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走净了,林若寒和齐六伯齐齐从屋顶跃下,经过刚才那一番变故,二人都有些心绪难平,沿着街道向城中边走边思忖道:江湖中人最讲究个道义礼数,轻易不会彼此结怨,那个妇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历,竟惹得罗刹门和守夜人大打出手,还将秦州龙门给牵扯进来,这件事等传到罗刹门司马擎苍那里,以他的为人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这场江湖恩怨会有怎样的变数可就难以预料了。
过了片刻林若寒喃喃道:“再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了,到时候若罗刹门和龙门狭路碰上,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齐六伯点点头,“司马擎苍最是护犊,依老奴看他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不过龙门家大势大,怕也未必会将罗刹门瞧在眼里。”
林若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心里也懒得再多想此事,嘴上回了句“但愿如此吧”,随后四下望了望,问齐六伯道:“六伯这扬州城你最为熟悉,可知道有什么不错的酒楼饭庄么?”
经林若寒这么一说,齐六伯也想起来今天还滴米未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于是回道:“这扬州可是江南重镇,城中酒楼茶肆都是以百计的,但要说到最为有名,那非‘燕子楼’莫属了。”
“燕子楼?”林若寒奇道:“就是那个‘望月阁中春宵夜,不妒王侯不羡仙’的燕子楼?那不是处风月之所么?”说罢面色古怪地看向齐六伯。
齐六伯被林若寒看的老脸一红,道:“老奴年过古稀,少阁主想到哪里去了?这燕子楼可是江南名楼,店内美酒佳肴天下闻名,可不仅仅只是处风月之所。”
“哦~”林若寒声调戏谑,“到底还是六伯见多识广,那我们就去燕子楼见识见识。”说着拉上齐六伯转身便走。
齐六伯对这位少主也是无可奈何,他侍奉林家三代,虽为奴仆,却犹胜亲人,这位少阁主林若寒自小便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人间的关系自然也格外亲近。此次下山,齐六伯就没少被林若寒打趣,不过这个少阁主自小多有主见,说话行事自己识得分寸,齐六伯对他十分溺爱,所以多半时候也就由着他来。
两人走走停停,本打算直奔燕子楼的,却不想大多时候林若寒的注意力都被街边商贩的稀奇玩意吸引住了,这一耽搁,又耗费了许多时辰,一直到了日入时分才行至燕子楼。
刚看到燕子楼的门面大匾,林若寒便不禁感叹了一声,暗道果真是扬州第一名楼,这披红挂彩、雕梁画栋的门面装潢就不是寻常酒楼可比的。店门旁侍应的小二眼尖,瞧见林若寒二人立在门口,装扮气势都是不俗,急忙迎将上去,满脸堆笑道:“二位爷,是要吃饭还是住店,还是…”说着伸手指了指门楣上一溜的鎏金花牌,林若寒顺目看去,就见那花牌上尽是些“小小”“红玉”“胭脂”般的艳俗名字,便摇了摇头,道:“先给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再准备两间上好厢房,我二人要在此住上几日。”
“好嘞!”店小二闻言甚是欢喜,急忙侧身让进林若寒二人,这大堂之内宾客早已坐了个十之七八,林若寒和齐六伯找了个位置坐定,点齐了酒菜,之后便忍不住打量起酒楼内的布局装饰。
这燕子楼内里的装饰也确实华贵非常,就见那碧阑低接轩窗,翠幕高悬户牖,金楼玉宇,当真是不胜堂皇,而且饭庄厅堂设的十分宽阔,正中央甚至还建了一座戏台,左右抱柱镀金刻着一副对联十分引人注目,曰:古今来,形形色色,无非是戏;天地间,奇奇怪怪,何必认真。可能时辰不到,台上并无戏妓歌舞,但厅堂宾客却已将满,席间觥筹交错醉眼飞迭,早已是醉生梦死的景象。
在厅堂最西侧,有扇半开的偏门,门上写了“温柔乡”三个字,林若寒见那名字取的暧昧,便指了指那扇偏门,问道:“六伯,那边莫不就是寻花问柳的所在?”
齐六伯摇摇头,道:“那边只是打尖的客房”,随后指向东侧一面丈高的屏风,道:“那屏风后面的楼梯才是通向望月阁的去处,不过少阁主可莫要沾染这些低俗的习气,不然阁主知道了老奴可没法交代。”
林若寒斜了眼齐六伯,道:“六伯你是将我想成什么了,我只不过心中好奇,问问罢了。”
正说着,两人的酒菜已端了上来,店小二报与二人说客房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进去休息,林若寒点点头应了声,随手给了小二些许散银,店小二连声道谢后便退了下去。
待店小二走后,齐六伯端起酒坛给林若寒满了一杯,笑吟吟道:“这酒便是号称‘三碗莫登楼,踏阁莫饮酒’的透瓶香,少阁主尝尝是何滋味?”
林若寒点点头,端起酒杯凑近了闻了闻,只觉得酒气香醇扑鼻,确实是陈酿的好酒,他轻轻抿了一口,谁知酒刚进嘴中,竟烈的犹如火烧,辣的林若寒当场咳嗽起来。
齐六伯见状在旁哈哈大笑,道:“透瓶香虽是江南名酒,却不似南酒那般温润,这酒最有名的就是一个烈字,怎么样少阁主,这下可见识到了?”他这一路南下,尽是被林若寒打趣,难得有机会捉弄一下对方,当下人如顽童,说罢兀自在那戏笑不已。
林若寒抹了抹眼泪,摇头道:“当真是暗箭难防啊!不过这酒也着实是烈,看来‘三碗莫登楼’的美誉也不是虚得的。”
齐六伯点点头,道:“燕子楼里有个规矩,能豪饮三碗透瓶香的客人,若还能安然走上望月阁,便能免费赢得一夜春宵,多少年来,这酒也不知醉倒了多少英雄汉,却还从未听到有人能不花银子进到望月阁的。”
林若寒撇撇嘴,道:“酒色都是身外之物,得之无益弃之无妨,还是先填饱肚子方是正道。”他这一日早就饿的饥肠辘辘,此刻也管不得什么斯文礼仪,当下风卷残云般就吃了起来。
此时已到了掌灯时分,酒楼四处的灯盏尽数亮了起来,而大堂中央的戏台也开始有人忙碌奔走,看来一会儿戏班子就要上台表演了。
林若寒又饮了几口透瓶香,已觉酒意上头,双眼朦胧,正自飘飘然如坠云中,忽觉周身一阵寒冰般的冷意,林若寒急忙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酒桌旁,正有位少年冷冷盯着自己,那少年一袭纹龙蓝袍,面容俊朗刚毅,不正是白日见到的龙悲歌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