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见面结束后,泰勒把我们介绍给罗杰·卢西。卢西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很有才干的安静领导。卢西已经代表泰勒从梅赫拉巴德机场来回走过好几次,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关于机场身份检查的情报。接着,我们被介绍给克劳德,他是魁北克人,是使馆的安全总管。克劳德后来有个绰号“大锤”,因为在准备撤离时,他抡起大锤毁掉了加拿大使馆所有密码和通讯设备。
下午,在泰勒去机场给家人送行前,我们请求他允许我们通过渥太华向华盛顿发一封电报,通知美国方面,我们已经抵达这里,而且准备晚上去见“客人”。我不得不承认,泰勒和卢西对我们在伪造“阿尔戈计划”上做出的努力感到兴奋,这让我深受感动——我们自己都觉得计划多少有点仓促。当我打开文件包,展示我们在《每日综艺》上登的广告时,泰勒露出了微笑。“看起来真棒!”他说。有人说中情局和渥太华方面存在某种竞争关系,但我和泰勒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从行动一开始,我们双方就有一种同事似的合作关系。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我们俩心里只有一个目的:把这六个美国人平安带出德黑兰。
在加拿大使馆忙完之后,克劳德同意带我们到希尔唐家去,我和夏利奥就登上了使馆的梅赛德斯汽车。等到我们出使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了,道路上十分拥挤。克劳德却从容不迫地按着喇叭。他说,在德黑兰,汽车上要是没有喇叭,根本不可能开得动。
我们花费了约半个小时才穿过市中心,等我们最终到达谢米兰区的时候,感觉那里好像另外一个世界。眼前的情景让我不由想起洛杉矶贝莱尔区的很多地方,权富在那里安全地生活在与世隔绝的高墙大院内。
因为泰勒已经去机场了,卢西开车来他这里接斯塔福德夫妇,比我们早一会儿到达希尔唐家。卢西告诉“客人们”说,有人要来看他们。当然,他没有告诉他们我们是中情局的人——只说我们是过来帮忙的。
我永远也忘不掉李·沙茨开门时的表情。他就跟一个大孩子似的,一脸调皮,长着一撮小胡须,比什么都显眼。他看了我们一眼,说:“风衣!你们这些家伙竟然穿着风衣?”我们的穿着可能有点老套,但是很适合我们的伪装身份。
走进大院之后,我们的眼前出现了古怪的场景。火炉里的火焰欢快地跳动着,“客人们”摆着一些小菜。他们看起来休养得不错,充满期待,甚至有几分安逸。鲍勃·安德斯身上显然有日光浴的痕迹……卢西走进厨房,给我们调配饮料,没过多久,我们就欢快地品起鸡尾酒来。如果外面大街上没有革命卫队来回巡逻的话,这次聚会跟我在华盛顿特区的平常聚会没什么两样。
破冰完毕后,我就站起来向他们简单介绍了几种可选的伪装方案。“好了,大家在政府待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你们肯定知道我们这次是带着几个问题来的,”我说,“我们有三种可选方案,每种方案都准备好了假护照和其他证件。最后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方案,当然了,我和夏利奥也可以给大家提供建议。”
接着,我把不同伪装身份的护照放下来,简单向他们介绍了三种方案——美国教师、加拿大营养学家和好莱坞方案。我跟他们解释说,不管他们最后选择哪种方案,根据计划,我们都要在周一从梅赫拉巴德机场出发。
“客人们”显然很担心机场的安检问题,他们不知道在机场被拦下来带去二级审讯后会发生什么。所谓二级审讯就是对达到“怀疑要求”的人进行的审讯。我可以看得出来,在所有的“客人”中,乔·斯塔福德可能是最害怕的人。他的那种疑神疑鬼,让我印象深刻。因为伪装能否成功主要取决于有没有信心,我希望乔能够接受这个计划。
沙茨指了指美国证件。“我觉得,拿着美国护照上机场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愚蠢透顶。”他说。其他人点点头,我跟他们说好几个月前伊朗的英语学校就关闭了。他们全都抱着脑袋,我看得出来,他们想要搞清楚整个计划。我心想,这正是向他们推荐“阿尔戈计划”的最好时机。
“我以前执行过很多类似的行动,”我说,“我相信那个好莱坞计划能行。”
我打开“第六制片厂”的材料,取出登有《阿尔戈号》广告的《每日综艺》报纸。我把科拉·拉齐克“第六制片厂”的商务名片递给她。“编剧特蕾莎·哈里斯就是你。”我说着拿出印有她照片的假加拿大护照,递给她。科拉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照片和伪造的签字,显然很惊讶。接着,我取出纸板,递给凯西·斯塔福德。“给,”我说,“我们发现你有点艺术背景,所以让你当艺术总监。”我把余下的名片分发给大家,上面写着他们各自的角色:乔·斯塔福德是副制片人,马克·拉齐克是交通协调员“约瑟夫·厄尔·哈里斯”;李·沙茨是摄像师“亨利·W·柯林斯”;鲍勃·安德斯是取景经理“罗伯特·贝克”。
我跟他们解释说,我们在好莱坞租了一间办公室,里面现在就有人等在电话边。“如果有人打电话核实,那边就会有人说特蕾莎·哈里斯正跟影片取景团队在中东,但是下周就回来。”
这六名美国人久久地盯着我,好像刚刚明白我们为了把他们弄出去做了多少工作,甚至还开了一家假制片公司,办公室里面还有好莱坞的圈内人士守着。除此之外,我们在“雾谷”的团队还加班加点,为他们编写伪装故事,伪造证件以证明他们的假身份“属实”。
最后,马克开口了。“这个听起来倒不是那么疯狂。”他说。
“这是一部什么电影?”安德斯问道。
我试着用卡罗维教给我的电影圈行话向他们解释。“就像是沙漠里的‘巴克·罗杰斯[1]’,”我说,“这部影片里夹杂着中东神话和宇宙飞船,以及遥远的世界。相信我,当我跟他们解释的时候,伊朗人肯定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这正是这个故事的妙处所在。”
我看出来他们仍然犹豫不决。“不管你们最后选择哪种方案,”我说,“你们选的这个方案必须能让自己相信,并且能做得来。”
说完之后,我让他们进餐厅自己商量。
他们聚到一张桌子周围,开始对各个方案的优点和缺点进行比对。李·沙茨是使馆的农业随员,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营养学家的方案不可能成功,以他的背景判断,这个方案没什么优点。其他人觉得英语老师的方案和营养学家的方案都不好。科拉担心会有人拦住她询问关于农作物的问题。她对农业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她和其他人一样,对好莱坞多少有些了解。她把自己想象成好莱坞剧作家。她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读剧本,这正是她的长处。其他人也开始接受这个方案。马克说,只有疯狂的好莱坞人才敢在革命期间到伊朗来,这个想法不错。安德斯当即表示赞同。他想象自己在电影拍摄现场,跟费·唐娜薇和沃伦·比蒂[2]挤眉弄眼。他似乎天生就适合扮演这个角色。“听起来,我们要玩个痛快了,我实在等不及了。”他后来跟我说。虽然李·沙茨对操作电影摄像机一无所知,但是他能够设想一个好莱坞摄影师的生活肯定是周游世界,惊险刺激。他曾经去过几个具有异域风情的地方,觉得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这个角色演好。他们考虑的最主要因素就是,这个方案的支撑材料显然比其他方案多,而且我们还建立了一个有人驻守的办公室,帮助他们圆谎。
最后,反对的人就只剩下乔一个人了,他不停地说:“我看不行。”乔看起来反对所有的计划,只想继续留在伊朗。马克很了解乔,他知道乔的反应是意气用事,而不是出于理智。乔似乎是感到愧疚,因为他的同事们还在使馆里经受煎熬。“要是咱们跑了,他们报复人质怎么办?”乔向每个人质问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也曾考虑过,但是随着加拿大关闭大使馆,伊朗人一步一步逼近美国人逃出的真相,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别无选择,只能离开。其他几个“客人”显然也是这种想法。“嗯,那你想让我们干什么——待在这里吗?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帮助吗?”安德斯问乔。乔接着提议他们一起到美国使馆去找激进分子理论。这个提议看起来正义凛然,但是安德斯和沙茨反应都很激烈。“别他妈说了。”他们一起说道。
就在他们针对乔的计划争论不休的时候,我决定进去看看情况。我可以感觉到里面浓重的火药味,所以我决定耍个小把戏。“让我给大家展示一下,这样的行动是怎么运作的。”我说着从旁边的桌台上拿起两个软木塞,夹在拇指和食指中间,形成两个“D”字形。我曾经多次运用这个小戏法向别人解释怎么实施潜逃行动。“这是我们,这个是坏人,”我说,“这就是我们怎么闪开他们的。”我用灵巧的手法把两只木塞挪开,其中一个木塞好像从另一个木塞中间穿过去了一样。这是个小戏法,但目标是让他们知道,跟他们在一起的是伪装的专业人士。每一个细节我们都已经考虑周全了。
这个方法肯定奏效了,因为他们以五比一的投票比率赞成“阿尔戈行动”,一同逃离。
投票结束后,六位“客人”带着我们在房间里转了转。这间房子真是富丽堂皇。就当我们在房子里面转悠的时候,新西兰大使克里斯·毕比带着秘书理查德·斯维尔过来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斯维尔将给我们提供巨大的帮助。他跟我们说,他在梅赫拉巴德机场有个密友,为英国航空公司工作。夏利奥问他愿不愿意帮我们多弄几张黄纸和白纸做成的下机登机表。斯维尔爽快地答应下来,我们定了个时间,约定次日在加拿大大使馆再见个面。
在离开前,我又跟“客人们”坐在一起,把伪装的幌子又跟他们过了一遍。我让他们把乔·米苏里为他们每个人准备的个人简历背得滚瓜烂熟。“要是有人拦住你们,或者跟你们发生争执的话,一定要自信,直视他们的眼睛。设想一下好莱坞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反应。记住,我和夏利奥到时候就在你们身边,所以要是出什么差错的话,让我们俩过去跟他们交涉。”
我最后想跟他们检查的就是化妆品。我把多丽丝为他们准备好的伪装用品带了过来,摊到桌子上。因为有成千上万的伊朗人都去过美国使馆的领事办公区,而大多数“客人”都在那里上班,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极易被辨认出来。
我跟他们讲,一个好伪装的关键在于找到伪装者最明显的特征或者性格,然后改变这个特征,而不是过分掩饰。通常情况下,暴露一个人身份的都是微不足道的细节,如走路方式或者身上的某一颗痣。要是这次行动是在莫斯科进行的话,我们将会有技术服务办公室的整个团队跟我们合作。在这里,我们只能凑合着使用手头上有的东西。
“你们每个人都要让自己更新潮一点,增加点好莱坞风格。”我说。我把摄像机取景器递给沙茨,把剧本交给科拉。
“我和夏利奥周日晚上会回来,让你们试一遍衣服,”我跟他们说,“但在这期间,你们要好好准备自己即将扮演的角色。会有人考验你们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失败的代价是什么,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不认真准备的后果。我只希望乔能回心转意,跟其他人一样提起精神来。虽然我们在“阿尔戈行动”上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努力,但只要他们有一个人没有表现好,我们就会满盘皆输。
[1]美国一部科幻电影中的主角,死后在未来世界重生并领导了一场拯救人类的高科技战争。
[2]费·唐娜薇是好莱坞著名女星,曾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沃伦·比蒂是好莱坞著名导演,曾获奥斯卡最佳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