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等,直等到东方升起了启明星,黑夜渐渐退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
云舟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此刻她耳边回荡的是阿三临走时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走吧,什么都不用怕,我会化成风,一直守护着你的……”
他早就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他早就知道,只是,他仍旧选择替她去死。
阿三……
后来,两军开战,云舟看到了城墙之上被捆绑的容太妃和‘自己’。
那个易容成她的模样的少年就是阿三!
他始终没能逃脱。
后来,廉王下令攻城,太子点起火堆,容太妃被人救走,可是阿三却在烈火的焚烧下最终丧命。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阿三是为她而死的。
眼前又一次浮现少年白皙却羞涩的笑容,那个阳光一般的少年,他曾经给生病的她去买粥,在她落水后为她煮一碗姜汤,后来又在鬼医的暗算下拼死救她性命的少年!
这一次,阿三更是舍弃了自己的生命救下了她!
阿三,我欠你的,恐怕下辈子都还不完了……
仇万劫将她从地上扶起:“你累了,去休息吧,这里的一切都交给我。”
云舟摇了摇头:“我想亲自送他最后一程,吩咐人准备木柴,火把。”
旷野之中,阿三的尸体平躺在木柴堆上。
云舟执起火把,他的近前,亲手将柴堆点燃。
阿三,一路走好。以后,每一个有风的日子,我都会想到你,我知道,那一定是你来看我了。
熊熊的火光冲天,云舟目送着阿三,知道火堆燃尽。
阿大阿二将骨灰装进坛中,递到了云舟的手上。
仇万劫的大军刚刚攻下京都,他有一堆军机要务需要处理,所以此时的他并没有陪在云舟的身边。
袭人和阿大阿二跟在云舟的身后,云舟抱着骨灰坛,缓缓的走上山顶。
举目望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阿三,你上路的日子是个好天气呢。
云舟将骨灰从坛中捧出,一阵微风拂过,云舟张开手掌,白色的骨灰融入风中……
同年,永泰帝杨九霄于宫中自刎。
传说中的火命天子,廉王杨霆钧即位,年号益丰。
六个月后,云舟生产的日子的到了。她整整阵痛的三天三夜才把孩子生下来。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
仇万劫很喜欢这个女儿,尽管他之前一直希望云舟这次能生个儿子。可是如今生了女儿,这一切恐怕都是天意,这皇位他是注定不能坐的长久的。
也罢,襄王杨乘风心性敦厚,仁爱有加,且智谋超群,这些年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支持着他。把这个皇位传给襄王,想必云舟和女儿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他这一切的想法都没能逃过云舟的眼睛。云舟知道,他已经把后事安排好了。他把绝冥宫主的位置让给了张焚,把皇位让给襄王。他希望这两个人能够护她母女周全。
师父,你真傻。这么辛苦夺来的皇位,难道为了一个女人你就甘心放弃了?为什么你不能自私一点,杀了我,你还会有后宫的佳丽三千,她们可以给你生许多的儿子,你的皇位也能够长长久久,为什么要为了甘愿放弃呢?
夜深,御书房中,云舟托腮,凝视着仇万劫批阅奏折时的身影,怔怔出神。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仇万劫放下了沾满朱砂的御笔,走到她的近前,轻轻的将她揽在怀中。
云舟将头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在想是不是该给你选妃了。”
仇万劫的双臂骤然用力,将她勒的吃痛,道:“你这个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和人共事一夫的吗?”
云舟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啊,如今你是皇上,自然应该有三宫六院来为你开枝散叶。自你即位之后,那些大臣不是经常上折子劝你选妃吗?”
仇万劫皱眉,神态明显有些不悦:“是不是谁又跑到你跟前胡乱说什么了?”
云舟笑了笑,避而不答,道:“其实政治联姻是再普通不过的了,更何况你是皇上,怎么可以为了顾忌我的感受而不顾群臣,不顾天下百姓呢?”
“看来在你眼中我是已经无能到只能用联姻来稳固皇位的那种男人了!”
云舟笑着在他的腰上拧了一把,道:“什么我啊我的,你要说‘朕’!”
仇万劫道:“在你面前,我从来都只是我,没有‘朕’!”
“呵呵,你这话要是让那些大臣们听到了,恐怕更要说我是红颜误国了!他们的胡子还不得气歪了?”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好了,你不要多想了,一切都交给我。没错,自从你生下续儿之后,确实很多人都劝我要选妃,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有。可是,我不想那么做,我只想守着你,只想看着你。”
云舟笑着抱紧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日子并不很平静,总是小风波不断,可是它还是像流水一般,匆匆流过,无从挽留,也无法回头。
还剩一个月就到仇万劫三十岁的寿辰了。
这些天云舟始终和续儿腻在一起,自己就要离开了,所以想趁着仅剩的这几天多陪陪续儿,她注定是个苦命的孩子,希望自己离开后,她在后宫的能够平安顺利的长大。她有父皇的无尽宠爱,应该不会受什么委屈吧?
云舟爱怜的将续儿的小脸亲了亲,然后解开衣襟给她喂奶。本来她贵为皇后,续儿应该是由奶娘喂养的,但是云舟坚持要用自己的母乳哺育续儿,仇万劫无法,也只得依了她。
“皇上驾到!”
太监奸细的嗓音传了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到一身赤黄龙袍的他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见到云舟正在给续儿喂奶,就打趣道:“我倒是真羡慕续儿,可以和你这样亲密。”
云舟挥了挥手,示意左右的宫女退下。
他自己动手褪去了龙袍,只着明黄的中衣上了云舟的软榻。
“都忙完了?”云舟笑着问他。
他撒娇一般的躺到了云舟的腿上,嗯了一声,然后侧过身,把脸埋在云舟的怀中,深吸了一口气道:“全都是香甜的奶味,我都想吃了。”
云舟红着脸在他的肩膀上轻锤了一下道:“去你的,老不正经。都是皇帝了,说这些话也不怕续儿笑话你。”刚说完,正在闷头吃奶的续儿忽然抬起来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原来这小家伙真的听得懂?”仇万劫抬起胳膊,慈爱的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儿。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初春的天气已经十分温暖。
天空之中忽然冒出了大片乌云,瞬间便让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狠厉的阴霾之下。几道明晃晃的闪电划过!惊雷声滚滚而来,不绝于耳。
暖阁中的共聚天伦的一家三口被猛然惊醒!
轰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云舟连忙捂住了续儿的小耳朵,可是续儿还是被吓哭了。
仇万劫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脸色深沉肃然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四周,滚滚雷声不绝于耳,他的目光深不见底。
云舟的双手捂住续儿的小耳朵,目光驻留在他无比坚毅俊挺的背影上。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可是却能够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并拢成了一个拳,那无比坚毅的拳头,此刻正在微不可见的轻颤着。
顷刻,天上的雷声静止,遮天的乌云散去,明媚的日光从新洒向大地。
续儿甜甜的睡去。
云舟自榻上下来,走到他的身侧,轻轻的握住了他冰冷的拳,柔声道:“进来天有异象,不如让司天监好好推算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开坛祭天什么的。不要太担心了。”她柔嫩的手掌带着体贴的温度,瞬间将他心中的冰冷包裹起来。
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杜明,知道这是他的命劫将近,可是彼此却都不愿意说破。
云舟知道,他不愿让自己担心,难过,所以她从未把自己已经知道了命劫的事情告诉他。
他回过头,望着她温柔的似桃花一般的笑颜,另一只手掌覆上了她的手背:“是啊,司天监那帮老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异象一定要让他们好好推算推算,看看是不是什么礼数不周,得罪了哪路神仙。”
“再去榻上睡会儿吧,难得你有闲暇的时候。”
他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榻上,躺在续儿的旁边,轻轻的将她们母女二人就拥在自己的怀里。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天气每每发生诡变,忽晴忽雨,忽雷忽雪。司天监的大臣们一个个惶恐不安,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何会异象不断。
仇万劫依旧每日勤政,可是天朝的百姓们却越来越感到惴惴不安,民间纷纷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妖孽作乱,上天荡魔的,也有说是天帝震怒的,更有甚者说是末日将至,天地将不复存在的。
总之谣言像是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说越邪。
朝中一些蠢蠢欲动的不安之人也开始利用这次机会造谣重伤仇万劫,说此为上天不满他登上皇位,欲降罪于人间。好不容易平定的南方各部又有动荡的趋势。
云舟知道,她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留恋了,当初她答应过容太妃再多给她一年的时间,如今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了,她应该履行承诺了。
“传本宫口谕给御膳房,就说今夜的晚膳,本宫要亲自下厨。”
小宫女应声退下,云舟换下身上华美的宫装,找出了一件素净的衣服,为自己换上,从新理了理自己的仪容。
铜镜中的她亦如往昔,虽然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可是她的身材却丝毫也没有改变。双眼的神采依旧,桃花般的面颊楚楚动人,眼底的那颗泪痣晶莹闪烁,为她原本俏丽的容颜添了一份凄美。
晚膳,她精心的准备了饺子,火锅,琥珀核桃仁,烤鸭……所有他喜欢的东西,她都亲自做了一遍,这些膳食中,伴随着他与她最最美好的回忆。
“皇上驾到!”
云舟刚把菜摆上桌,仇万劫就来了。
“臣妾恭迎陛下!”一身素装的云舟上前给他见礼,他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宫女统统下去,房中,只余下他们二人。
他牵着她的手自桌边坐下,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不由的笑道:“你今天倒是好兴致,怎么还亲自下厨去给我做这些?”
“好久没给你做这些了,今天忽然兴起,就亲自下厨了。趁热吃吧。”说完,云舟夹了一个饺子放到他的面前。
他笑着接过,将饺子吃到嘴里,然后不停的赞叹她手艺大涨。
“对了,你今天怎么想起穿成这个样子?这衣服还是你刚到绝冥宫时,我给你准备的吧?”仇万劫看着她一身素净的衣裳,笑着问道。
云舟点了点头,道:“是啊,今天忽然兴起,就把以前的衣服也翻出来了,总不能穿着宫装去御膳房吧?”说完,在他的面前斟了一杯酒,随后,又将自己的杯也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