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白玉兰在不是寡妇之前,大舅还没有认真看过她一眼。在那个使白玉兰成为寡妇的夏天之后,大舅才发现白玉兰应该是一个守寡的女人。白玉兰的丈夫高加索在那年夏天淘井时,被塌方的井壁压在了井下面,白玉兰就成了寡妇。寡妇白玉兰拖着三个需要养育的孩子,在连队出出进进,因为白玉兰的丈夫是为连队死的,算是为公而亡,除过应有的抚恤外,连长大舅还把寡妇白玉兰从种地的队伍中抽了出来,当了连队的记工员,这样白玉兰算是得到了连里的照顾。可全连甚至整个塔尔拉的人却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大舅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比如大舅贪恋寡妇白玉兰的年轻,还略有几份姿色,舍不得让她干重活粗活,就放在了自己身边。
并且,大舅和舅妈夫妻感情到了什么程度,大家都是知道的,那年他们的新婚之夜,发生了在地窝子洞房里的争吵后,大舅抱着周建新在荒滩上坐了一夜,这使谁都清楚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如果这样说有点冤枉连长周树人的话,人们从白玉兰成了寡妇之后的举动上,看出白玉兰早就想当个寡妇了。白玉兰当了记工员之后,不用整天在地里风吹日晒,每天穿戴打扮得干干净净,在连部坐着喝茶水,只是到了收工时,才到地头来给大家记工。无论是什么季节,白玉兰走起路来都裹带着春风,并且一扭一扭的,把连里的男人女人的眼睛都扭得直愣愣的。男人晚上都想着白玉兰身上的那股春风,女人们却在背地里骂白玉兰是个骚货,不知又要去害哪个男人呢。有人还出面,给白玉兰提亲,农场的光棍汉那么多,叫她嫁个男人,也好拉扯三个孩子。可白玉兰却哼了一声,说她这样挺好的,为什么要嫁人呢?
大舅也是白玉兰成了寡妇当了记工员后,才和白玉兰有了接触,这时他才发现,白玉兰在全连的女人堆里,虽然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却还是有点出类拔萃,比以前有魅力多了。想想那个被压在井下面的高加索,白玉兰还真有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这下,高加索一死,白玉兰这朵花就显出来了。所以大舅认为白玉兰守了寡,还是对的,一个人一辈子有多长呵,如果高加索不死,白玉兰的魅力怎么显示得出来呢。当然,这些都是大舅后来的想法,在当时,他还没有这个心思呢。
大舅和白玉兰的开始,其实都源于大家的闲话,是闲话把他们的关系推进了一步。白玉兰当了连队记工员后不久,大家越来越看不惯白玉兰了,原因是白玉兰在记工分时,经常撕开那些虚报工分者的真面目,弄得大家对她都有了意见,在会上不止一次提出要连队换了白玉兰这个记工员,可连长周树人不同意,他说白玉兰这样做是坚持原则,并且支持白玉兰这样做。白玉兰就变得更加牛气了,有时还和故意无理取闹地和人争吵起来。于是,大家先是背地里骂白玉兰有连长在后面撑腰,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后来,有关大舅和寡妇白玉兰的传闻就到处都是了,就连塔尔拉农场的所有厕所里,都有人用粉笔写上了“连长周树人和寡妇白玉兰在一起睡觉”这样直截了当的话。大舅发现厕所里的话后,气得到处骂人,还为此找了农场的领导,要领导出面为他避谣言。
领导差人去调查,也没有弄清到底是谁在厕所里写的那些话。大舅难咽下这口气,竟有一次召集全连职工,搞了一次字迹大辨认,当然最后字迹并没有辨认出来。背地里有人就说大舅结婚这么多年了,和妻子感情不好,连个孩子都没有生出来,只和自己的妻子保持着名义上的夫妻关系罢了,把白玉兰弄到自己身边,这不明摆着和寡妇白玉兰有一腿,吃双份呢。大舅有嘴说不清,为此很痛苦,他甚至都做通了舅妈的工作,表白了自己的无辜,舅妈站出来说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原因是她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这与夫妻感情没有一点关系,舅妈还说自己比寡妇白玉兰年轻,看上去更有魅力,自己的丈夫怎么会去和一个有了三个孩子的寡妇睡在一起呢。这样申明的结果,反而造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后果,大家都认准了大舅和寡妇白玉兰之间说不清,舅妈站出来说话,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是合法妻子,占着连长夫人的位置。
大舅一看自己的申明却起了反作用,就想着不再叫白玉兰当记工员了,让她继续去地里干活,可白玉兰却不干了,说自己又没有犯什么错误,为啥不让她干了?大舅回答不上来。寡妇白玉兰反过来说大舅一个大男人,竟受不了几句流言蜚语,白披了一张男人的皮。大舅无话可说。倒是寡妇白玉兰大方地说,流言蜚语能杀死人,你去计较还不折磨死你,他们说你和我睡了,你说没睡,鬼才会信呢,想想,我都替你觉得亏呢,我才不去计较别人怎么去说,睡就睡了,说明我寡妇还有魅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白玉兰的话没有使大舅屈服,大舅总想着自己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去干出格的事,他一直沉在流言蜚语的浊流里,冲不出来。大舅当时的处境,最受不了的就是舅妈了,可舅妈在新婚之夜就给自己种下了苦果,所以,舅妈只有把痛苦的汁液留给她一个人独自吞咽了。这样,大舅和舅妈的感情裂痕也就越来越大了,甚而导致他们的女儿周建新后来一心想要离开这个家庭,因为一进这个家门,总有种进入地狱般令人窒息的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