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鸾歌,尽管被羞得满脸红透,还是忍不住靠了过去,按住了她正在不停摆动的秋千,心痛道:“他究竟是对你做了什么,你需要这样伪装自己?”
慕容青鸾怔然,左侧的胸腔内那东西跳得太快,让她差点儿忘记了呼吸,面色白了白,随即便反应过来,眉头拧成一团,盯着墨弘的手,扬声道:“谁给你的胆子,宁王妃的秋千你也敢碰?红鸢没有告诉你我的规矩吗?”
“你的规矩?你是什么规矩?”墨弘紧紧逼视,努力想要抓住她眸光中的伤痛,偏偏她的伪装那样完美,让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慕容青鸾清冷的目光与他直直对视,冷笑着启唇,“这样简单的道理,弘儿不明白吗?”
她叫他弘儿。
她现在正在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导他。
墨弘心痛,上前一步,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好看的桃花眼痛苦地微眯着,道:“叫我弘哥哥……”
“弘儿。”慕容青鸾的嘴角微弯,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我是你的叔母,凭什么叫你弘哥哥?你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叫我……否则,绝不放!”
“放手!”慕容青鸾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狠色,鹰兀般寒冷的目光射向对方,“皇长孙请自重,民女现在是宁王妃!”
她的目光太过冷厉,刺得墨弘心中一痛,手蓦地松开,黯然垂头,“你非要这样对待我吗?我无所谓的,我只是怕你心里难受……”
“我这样很好。”良久,慕容青鸾的口中吐出几个字,扭过头侧脸对着墨弘。她已经伪装了这么久,她可不想功亏一篑。原来的自己太过懦弱,任由别人欺负,她想要报仇,决不能轻易回到从前。
“如果这个样子你真的会开心,那我也就放心了。”墨弘黯然,不敢再看向她的眸光,静默走开几步,不想离去却总归要离去。
“等等。”慕容青鸾突然将他叫住。
墨弘兴奋地转身,“你想通了?”
慕容青鸾摇摇头,而是从一旁的果盘中挑出几枚樱桃来,递到墨弘手边,笑问:“要不要吃樱桃?很新鲜的。”
墨弘手指僵硬地接过几枚樱桃,干笑着应道:“叔母赏的东西自然要吃。”
“弘儿,乖。”不理会墨弘的挖苦,慕容青鸾的笑声在清风中飘荡,似乎整个院落中的花朵都被她感染了,不再像从前那般死气沉沉。
墨弘哑然,干巴巴地捏着手中的樱桃,转身离开。
走出院落,他递一颗樱桃到嘴边,轻轻咀嚼了一下,嘴角露出苦涩的笑意。
真酸。
或许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樱桃都会同你作对。
酸也是自找了,墨弘一口气将剩下的几枚樱桃尽数吞了下去,苦笑道:“丫头,你送的东西,我可是一点都舍不得浪费。”
红鸢急急拎着什么东西赶过来,“皇长孙请留步。”
墨弘诧异地转身,却见红鸢将一只鸟笼递到自己手中,笼中是一只鹦鹉,如果没有记错,这正是当初自己送给丫头的那只。一眨眼,连鹦鹉都这么大了。
“怎么?”墨弘的眉头拧了拧,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红鸢的心揪成一团,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于是只能直说:“郡主说,这只鸟笼太占地方,宁王府庙小,供不起这么大的和尚,还请皇长孙带回去吧。”
“她怎么会知道这是我送的?”墨弘心中有很多疑问,那丫头的眸光依然清澈,却比从前更加通透,似乎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将所有的一切看得透彻。
“郡主从那场大火中醒来后就变得十分精明,一再追问这只鹦鹉是谁送的,连吹花小筑的小太监都找来问过了,奴婢实在拗不过她,只能说了实话,还请皇长孙恕罪。”红鸢实在于心不忍,又道,“要不奴婢将它先留下?藏起来不让郡主看见就好了。”
墨弘苦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鸟笼,“不了。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和本王划清关系。你留着也没有意义,她已经不可能再见本王了。留只鹦鹉在我身边,算是给我的一点念想吧。”
墨弘说罢,拎着鸟笼离去。
红鸢望着墨弘远远离去的背影,心莫名地发寒。郡主可真够狠的。
待到红鸢也走开,慕容青鸾这才从暗处出来,望着墨弘的背影出神:对不起,弘哥哥。你注定不可能与墨渊和平相处,免得到时候大家为难,倒不如现在早点斩断!倘若有一日兵戎相见,你无须对我手下留情。
慕容青鸾转身,却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看,竟是墨渊。
他一袭白衣,虽是落寞的神情,脸上却挂着几分笑意,道:“本王已经想通了。你虽然不是她,可你也是我的外甥女,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慕容青鸾咬了咬牙,心里头一阵醋意。他凭什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愤怒地抬头,瞪了墨渊一眼,慕容青鸾笑道:“你该不会是希望我一直扮演萧鸾歌这个角色吧?放心,就算你对我不好,我也一定会扮演下去的。她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总不能连个死人的意思都不尊重吧?”
她一句一个“死”字,刺得墨渊的心千疮百孔,时刻提醒着他:萧鸾歌已经在大火中死去,并且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啊……真不好意思。”慕容青鸾地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挂着伪善的笑,“我忘了红鸢对我说的话了,在你面前是不能提起她的……”
“无妨。”墨渊冷声答,却止不住地咳了几声,喉头有腥甜的感觉。
慕容青鸾也感觉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但她只要一想起白塔中范云珞那张素净的脸,她的心就遏制不住地难受。他可以毫不顾忌地伤害她,她为什么就不能借助过去的自己来中伤他?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是多么公平的事情啊。
“墨渊夫君,你要快些养好身子。”慕容青鸾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中伤归中伤,她要的是他心里头后悔,倒不是真想气坏了他的身子。她真是没用,一颗铁石心肠只要一碰上他就会变得无比柔软。
“好。”墨渊的嘴角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慕容青鸾看见了他唇边的笑意,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萧鸾歌都死了,你凭什么笑?她不开心,你就不许笑!
“只有等你养好了身子,你才能带我去你们曾经去过的地方,跟我多讲讲你们的故事,这样我才能完美的扮演萧鸾歌这个角色,不是吗?”慕容青鸾的嘴巴里酸酸的,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格外恶毒,带着刺地扎入墨渊心底。
咳咳……
墨渊的面色瞬间煞得惨白,落寞地转身,快步走开。
兀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壶壶酒并排而立,这是墨渊第二次喝醉。回想起来,第一次喝醉也是因为鸾歌。父皇下旨赐婚,当时的他竭力反对迎娶鸾歌,却无能为力,于是一连好几日将自己关在繁阳殿,喝得醉生梦死,直到传来那丫头逃婚的消息,他的心才慌乱不已。那时候,他就知道那丫头是他一辈子的魔障,他走不出去了。
呵……
六岁。
真是好笑,他爱上了一个六岁的女娃娃。
墨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着眼前的那一抹幻想,失笑出声:“鸾儿……我们为什么会是舅甥关系?你为什么只有六岁……”
他不该爱上她的,可偏偏爱上了。他不敢承认这份爱,以至于将那孩子一步步逼入了绝望的深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爱云珞的,云珞死后,他将她的尸体保存起来。他每天都去看她,每天都去向她忏悔,他也想专心地爱她一个人,可每每落笔都画不出她的神韵。
生活在矛盾之中,他的心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喝酒伤身,可是醉了就不用面对现实,他突然明白这世上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酒。现实太残酷,大家都想一醉方休。
腹中汹涌澎湃,喉头一甜,墨渊的嘴角不停地涌出鲜血来,就这么伏在桌案边上不停地呕吐,似要将自己的心肝都吐出来。
“王爷……王爷,你在里面吗?”红鸢心中焦虑,找遍了整个王府都不见墨渊的身影,偏偏新房内上了锁,无法开门。
墨渊的浑身都被一种叫做“痛”的感觉所包围,听到红鸢的话,却难以回应。强撑了许久,他终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王爷……王爷快开门!”红鸢在外面急得直跺脚,墨渊从来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叫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开门,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红鸢的心底隐隐不安。
找来了锁匠,将新房的门撬开,红鸢赶忙冲进去,却见墨渊躺倒在地上,周身是满地的鲜血。
“王爷……”红鸢急得眼泪掉下来,忙唤了几声,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小医童急急赶来,见墨渊这番样子,也心疼不已,道:“他的病还没好全,如今又一下子喝这么多酒……当真是不想活了。”
“你别光说话,快开药啊!”红鸢直跺脚。
小医童伸手按了按墨渊的胃部,墨渊的眉头瞬间拧了拧,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胃出血。我这就开药。”小医童瞥了一眼地面,一排排地酒壶凌乱地倒在地面上,顿时心惊不已,“他疯了……居然喝了这么多酒。一定是有谁刺激他了,我记得这几****的心情已经渐渐平复,宁王是懂得自制的人,没理由突然间变得这么疯狂。”
“是郡主!一定是郡主!”红鸢的一双眼眸中充血,怒道,“郡主当真是变了,她分明是想将王爷往绝路上逼!”
“因果报应。”小医童冷冷望了一眼墨渊,“他从前也是将郡主往绝路上逼的,如今换成他自己受罪了……”
“你别竟说风凉话!我家王爷心里头的苦,你怎么会明白……王爷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也许他早就爱上郡主了,只是他不能说。”红鸢直为墨渊鸣不平,毕竟她是宁王府走出去的丫鬟,护主心切,情有可原。
“先照这个方子抓药吧,记得别让他再喝酒了,好好的一个胃都快被他折腾得半死不活了……”小医童“啧啧”轻叹了两声,望着床榻上面容惨白的少年,心里头越发的酸涩。她早就看出他对小郡主有情,可偏偏****这东西不能靠旁人点破,这才闹得一个生离死别的下场。
“墨渊夫君。”慕容青鸾的声音远远传来。她找了很多地方都见不到墨渊,回想起他转身离开时的落寞表情,她就心惊不已,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见新房门口簇拥了许多丫鬟,慕容青鸾忙问:“王爷在里面吗?”
一个小丫鬟恭敬答:“回王妃娘娘,王爷在的。”
另一个年纪大些丫鬟突然朝着慕容青鸾,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去:“王爷只剩下半条命了,求王妃手下留情。王爷的命就握在王妃手中,王妃何苦这样对他?王爷勤政爱民,对下人们都极为和善,这样的人,您舍得伤害吗?”
慕容青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慌忙问道:“出了什么大事?你们一个个都顶这张苦瓜脸的!”
“回王妃娘娘,王爷又病倒了。”那小丫鬟接着道,“王爷是故意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再这样下去就很难治了。”
慕容青鸾蹙眉,墨渊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病倒了呢?
“太医怎么说?”
“相思成疾,急火攻心,饮酒过度,胃出血。”那小丫鬟一口气报出一连串的症状,惊得慕容青鸾的双肩瑟缩了一下,面色瞬间白了过来。
努力保持平静,慕容青鸾推门而入,望见伏在墨渊身侧的小医童和红鸢,蹙眉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同王爷说。”
红鸢手上端着药碗,递到慕容青鸾面前,满脸不情愿道:“拿着。你若是再刺激王爷,红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你!”
“好,我等着你来弄死我。”接过药碗,慕容青鸾满意地笑笑。很好,连红鸢都变得坚强了。
红鸢离开,小医童慢步走到慕容青鸾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凡事都要有个度,有些人不是存心要伤害你,你稍稍回报一下就好。若是真弄出人命来,最后伤心的还是你自己。”
慕容青鸾难以置信地转身,“你……你知道?”
小医童得意地笑笑,“别忘了,我可是医仙。”
小医童说罢,快步走出门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一脸诡异的笑意,回头问慕容青鸾:“喂!要不要替你将门锁上,方便你们做事?”
慕容青鸾怒瞪了她一眼,随即换上伪善的笑,答:“当然。最好让丫鬟们也散开,免得听到些不该听到的声音,到时候大家见了面会尴尬的……”
“遵命。”小医童偷笑着锁上了门,遣散了一群丫鬟,“王爷有王妃照顾着,这儿没你们的事,都下去吧。”
“王妃要做什么?”有丫鬟担忧地问。
“王爷和王妃是什么关系?”小医童反问。
有人答:“夫妻关系。”
“那王妃自然是要同王爷做夫妻间该做的事,明白了吗?”小医童朝着一群人讪笑着挑了挑眉。
“明白了。”恍然大悟的语气,一群人齐齐答道,随即便挤在门缝间朝着屋内张望。
慕容青鸾捧着药碗,在墨渊的床榻边上坐下,心疼地望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少年,恨不得掐死自己。她真是嘴贱,非得说出那样的话来伤害他吗?
伸出一只手过去,慕容青鸾轻轻抚了抚墨渊皱起的眉头,想要将它们抚平,偏偏他的眉头蹙得那样紧,梦魇一般,痛苦地拧在一起。
“墨渊……”慕容青鸾叹了口气,等到所有人离开,她才敢在他面前卸下伪装,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床榻上的人沉沉昏睡,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唤。他若是听到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慕容青鸾脱掉靴子,爬上了床榻,跪坐在他身侧,垂首吻了吻他的眉心,轻柔温软的唇瓣在他的额头上寸寸游移,他的眉心才缓缓舒展开来。
慕容青鸾满意地笑笑:“墨渊,你睡着的时候最老实。你醒了,我就完全看不透你了……”
咳咳……
墨渊低低咳嗽了两声,慕容青鸾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喂他吃药。
她身子娇小,喂药很不方便。若是横跨在他身上,她怕压着了他的胃。小医童说他胃出血呢,她可不敢乱来。
朝前爬了爬,努力将墨渊地脑袋扶起来,让他枕在她的小腹上,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慕容青鸾这才满意地舒出一口气。
重新端起药碗,慕容青鸾小心舀了一勺药汁递到墨渊嘴边。
墨渊的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根本不可能张开嘴乖乖喝药,几次三番下来,慕容青鸾的一张笑脸涨得通红,低头怒瞪着沉睡中的墨渊道:“墨渊!你若是再不张开嘴,鸾儿可要用强了!”
墨渊喝了那么多酒,哪里听得到她说话,能够安然躺着,不发酒疯,可见他的酒品已经极好了。
“墨渊……”慕容青鸾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不像白日里那般沉重。
“王妃面对王爷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啊……”门缝中偷看的丫鬟们议论纷纷。
“是啊,明明是柔情密语,怎么就把王爷气得半死不活了呢?”
“去……什么半死不活?竟说些晦气话!”
“接着看,接着看……”有人从后面推搡了她们一把,一群人安静下来,默默注视着前方,很期待王爷是怎样被王妃“强”掉的。
“墨渊,你再不张嘴,鸾儿要动手咯?”慕容青鸾尽量将语气放得柔和,像是在同墨渊商量,其实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只小手扼住了墨渊的唇瓣,另一只小手拎着汤勺,一小勺药便要灌下去。
“咳咳……”
效果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墨渊被呛到了,嘴角沁出些血丝来。
慕容青鸾见状,慌忙收手,心疼地掏出一方手帕,轻柔擦去他嘴角的血丝,皱眉道:“这样都不行……你究竟想要怎样嘛?”
墨渊静静躺着,给不了她半点回应。
慕容青鸾的双颊被气得鼓鼓的,斜睨了墨渊一眼,自言自语道:“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以嘴对嘴喂你咯?”
墨渊不出声。
慕容青鸾又试探着问:“你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认咯?”
墨渊依旧没有反应。
慕容青鸾涩涩地舔了舔唇角,拧紧鼻子,对准药碗,含了一大口药汁。苦涩的味道很快在口腔中蔓延,但一想到待会儿的甜蜜,她忍住了。
“王妃要做什么?”门外的丫鬟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用强了,这都看不出吗?”有阅历的老丫鬟鄙视地瞪了小丫鬟一眼,“当年我对付邻家哥哥的时候也是用强。”
小丫鬟撇撇嘴,“王妃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像啊……”
“快看!”
一群人的视线又落在了慕容青鸾身上。
她低下头去,额头抵在墨渊的锁骨之上,小脑袋倒立着,鼻尖轻柔擦过他的下颚,两片唇瓣稳稳地与他的嘴角重合。
墨渊的薄唇抿得紧紧的,鸾歌想要喂他吃药,但这样的姿势实在太费力。
她的舌尖微微动了动,灵巧地撬开他的两片薄唇,滑溜溜地蹿入了他的口腔,药汁也顺着她的舌尖一滴滴流入对方口中。
她吻得小心翼翼,生怕再呛着对方,药汁一滴滴地灌进去,她的舌尖探得很深,几乎能感觉到他喉咙处的腥甜之味。
一口药完全喂入他口中,她的小舌却留恋着,不肯从他的口中退出来。
墨渊的胸口微微起伏,大约是吻得太久,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