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颓然一笑,冷冷扯开唇角:“现在本王还有选择的机会吗?就算本王不解散天音阁,想必七弟也会将天音阁一举剿灭吧?”
“朕的人已经去了天音阁总坛……”墨渊淡然回眸,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气定神闲,“大哥若是此时回头,朕不会再追究此事。”
“为什么?为什么愿意放过我?”大皇子那张久经战场的脸上刻面霜雪,始终都不明白先帝为什么会将南朝的基业交给这么年轻的帝王。
“就算大哥你不顾念兄弟情谊,但父皇辞世之前留下遗命,要本王善待他的子孙。本王素来推行仁政,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兄弟相残?”墨渊抿唇,烛火下他秀如坚玉的面容中透出冷傲,耀目摄人,威风冷厉,有帝王风范。
“皇上……”大皇子羞愧不已,朝着墨渊长长一拜,“是大哥不懂事,还请陛下放过弘儿,此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曾经试图阻止我,只是我太固执。”
“朕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墨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不见喜、不见忧,却看似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大哥,带着你的人撤出皇宫吧。朕不想惊动了母后。”
“是。”大皇子捡起地上的残剑,收入鞘中,走开几步,又突然顿住步子,回身对墨渊道,“陛下,阴山行宫的叛党就交给微臣吧?希望陛下能够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墨渊苍白的面容丝毫没有削减他的气势,他冷冽的声音刻入了大皇子的骨子里,“大哥是朕的手足,八弟亦是朕的手足,从未有过什么叛党,八弟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若是大哥愿意,就请大哥带兵去阴山行宫一趟,劝八弟回头是岸。”
“遵命!”墨烬得到墨渊的许可,匆忙带着他的人撤出了皇宫。
待到养心殿风波平定,阿寂跪倒在墨渊面前,“主上,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薄唇轻启,墨渊额上的热气凝成了晶莹的汗珠,顺着两鬓流淌,烛火的折射下,映出绚丽的色泽,使得他原本苍白的双颊上微微染上了两抹红晕。这还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兄弟叛乱,心里头对大皇子、八皇子已经产生了隔阂。
“主上就这么放大皇子离去,倘若他在阴山行宫与八皇子联合起来,岂不是会另起一场祸患?”阿寂疑惑不已,“主上一向是谨慎入微的性子,怎么可能容许这么大的威胁存在?”
“你也说了,朕向来谨慎。朕既然决定这么做,自然能保证万无一失。”墨渊如玉的脸颊上印着自信,“天音阁一散,大哥必然明白自己气数已尽。若是他此时联合八皇弟,不过是垂死挣扎。”
“可是倘若他们联手,未必没有胜算的可能。”
“朕似乎说过,今晚会有大风。上天借朕东风,朕为何不用?”墨渊按着桌面的一张大掌紧了紧,书桌瞬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试探一下,又怎么知道大哥是不是真心归降?先帝虽然说过要朕厚待他的子孙,可倘若大哥屡教不改,他便不配做先帝的子孙!”
“属下懂了。”阿寂一听,心中震惊。
“陪朕去看看母后吧。朕前几日与她断绝母子关系,她想必恨透了朕。如今叛乱已经平定,朕也该请求她的原谅了。”墨渊说罢,转身离开养心殿,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未央宫中漆黑一片,甄太后垂眉卧在榻上,一脸的痛苦。
隐娘上前,小声安慰道:“太后娘娘不必过于忧虑,陛下一向孝顺,此番有这般动作定然是受了皇后之死的打击。仔细想想,皇后娘娘自六岁开始就跟在您和陛下身边,这突然去了,陛下一时间接受不了,其实是很正常的。活着的人又怎么能同死人争呢?太后娘娘与陛下的路还很长,您何必与已故的皇后置气?”
甄太后突然沉吟一声,暗暗吐了一口怨气,“倘若,皇后她没有死呢?”
“没死?”隐娘眉头一挑,眸中露出几分疑惑几分期待,“太后娘娘说的真奇怪,今日陛下明明已经将皇后娘娘下葬。皇后娘娘若是没死,这葬在东陵的又是何人?”
“隐娘……”甄太后欲言又止,想起被自己烧毁的那封空白的纸笺,心中越发觉得慕容青鸾没死。
“皇上驾到……”
恰在此时,墨渊的轿撵已经来到未央宫门口。
隐娘忙露出笑靥,对甄太后道:“太后娘娘您看,陛下一定是看望您来了。”
甄太后神色一僵,一想到自己烧掉的那封书信,心里头便生出些愧疚感来。
墨渊三两步闯进来,走到甄太后床榻前,朝着她直直跪下去,背脊紧绷,刚毅的侧脸埋在昏暗之中,“母后,您为什么不掌灯?”
甄太后干哑着声音在黑暗中咳嗽了几声,淡漠道:“哀家不是你的母后,我们已经断绝母子关系了。从此,桥是桥路归路,我们再无交集。”
“太后娘娘,您别这么说……”隐娘担忧道,“陛下来看您,定然是想通了。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您就原谅陛下吧!”
“隐娘,你出去。”甄太后似乎很不乐意,冷声将隐娘赶出了未央宫。
墨渊起身,燃起了床畔的烛火,复又在甄太后面前跪下,“母后,儿臣一时鲁莽,请母后责罚。”
“责罚?”甄太后冷冷一笑,“哀家不敢。您可是南朝的帝王,天下苍生都掌控在您手中,您为什么要跟哀家低声下气。您可以派人囚禁哀家,哀家一辈子出不了后宫,这朝政大权自然是由您说了算!”
墨渊低叹一声,想要与母亲重修旧好,却不能将大皇子与八皇子联手叛变的事情抖出来,否则以母后的个性,自然会除之而后快!
“母后想要如何责罚儿臣,儿臣无话可说。只是儿臣要母后明白,儿臣之所以与母后断绝母子关系只是权宜之计,与皇后一事无关。儿臣知道,皇后根本没死……”墨渊站起来,为甄太后倒了一杯茶水,坐到甄太后的床榻边上,“母后不肯原谅儿臣不要紧,可母后不该与自己的身子作对。”
甄太后突然转身,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来,一把揪住墨渊的手臂,问:“渊儿,你说什么?鸾儿她真的没死?”
“母后知道鸾儿没死?”墨渊隐约听出甄太后话中有话,忙问,“母后是不是派人去找过鸾儿,又或者鸾儿联系过母后?”
“没……没有。”甄太后面色煞得惨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不要将那封书信的事同墨渊说。她有些担心,若是说迟了,墨渊未能见到鸾儿,只怕会更恨她。
“不,一定有。”墨渊语气坚定,他刚毅的侧脸透露着隐忍,一整夜未睡,倦容满面,可一有关于慕容青鸾的消息,他的神色猛然一震,复又变得无比清醒。
“唉……”甄太后长叹了一声,无奈抬起眼眸,暗暗瞥了墨渊一眼,“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渊儿,你有时候太精明。”
“母后快告诉儿臣,鸾儿此刻身在何处?”墨渊急切问道,心中气血翻腾。
“母后也不是很清楚。”甄太后打定心思,终于将那封书信的事说了出来。
墨渊的双眸瞪得通红,“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儿臣?鸾儿分明是冒死给儿臣传来的消息……”
甄太后见墨渊面上神情淡漠,心中猛然一震,料到自己做了错事,忙上前安慰,“是母后不好,可母后实在没想过一张白纸能传递什么信息……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那张纸笺呢?”墨渊突然抬眸,冷冽的眸光射入甄太后心底。
甄太后叹道:“哀家烧了。”
墨渊不出一声,静静退出未央宫,对未央宫门口守卫的侍卫道:“请太后娘娘迁回养心殿,没有朕的吩咐,不许她出养心殿半步!”
“是。”
“不……渊儿,你不能这样对母后!”甄太后从床榻上下来,赤着脚,跌跌拌拌奔到未央宫门口,朝着墨渊的背影痛斥。
墨渊咬唇,痛苦回眸,对甄太后道:“母后,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夜里凉,出门要穿上鞋。儿臣就不伺候您休息了……”
“不……”
甄太后的身子扶着门框瘫软下去。
墨渊出了未央宫,打听了秦技寒的住处,立马召集人马往医馆的方向赶去。
赶到医馆的时候,秦技寒出门相迎,跪倒在墨渊面前:“老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墨渊弯腰将他扶起,微微一抬眸,问道,“秦太医,皇后娘娘如今身在何处?”
秦技寒一听,刚刚站起的身子一软,又朝着墨渊重重跪下去,“陛下恕罪!老臣没用,未能保护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被八皇子的人马接往阴山行宫……”
“什么时候的事?”墨渊神色一凛,强自镇定问道。
“半个时辰之前。”秦技寒低叹一声,“陛下若是早来一刻,便可以救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了保住老臣性命,并未与八皇子过多纠缠。她担心陛下会在阴山行宫遇害,便随八皇子去了阴山行宫。”
墨渊神色一痛,“都怪朕!朕若是早一刻赶来,鸾儿就不会出事!”
“主上,您无需自责。您刚刚得到皇后娘娘的消息就赶来了……若真要追究责任,也与陛下无关。”阿寂在一旁安慰。
墨渊叹息一声,睫如蝴蝶,那双瑰丽宝珠般的眼必是在静静枯萎,虽然它曾经清冽妩媚,如炎夏烈日下仅存的一脉幽泉,令人偶一注目,便要碎了魂魄,没有鸾歌的陪伴,在宫中孤独的生存,真的很累。
“去阴山行宫!”思索半响,墨渊猛然抬头,眸光中藏着难以言明的狠色。
“主上不可!”阿寂仓惶跪倒,“今晚大风,属下已经按照主上的意思在阴山行宫四处准备了迷烟,准备一举擒获叛党,主上此时不该以身犯险!”
墨渊薄唇紧抿,突然伸出手来,在阿寂的肩头重重拍了两下,冷静道:“你说的不错,朕不能让一众将士与朕一起犯险。皇后是朕一个人的皇后,所以朕要一个人去。”
“不……属下陪主人一起去!”
“你即刻带兵回宫,不得有误!这是命令!”墨渊冷冷喝斥一声,漆黑的瞳仁中藏着嗜血的光芒,深不见底。
“主人……”
阿寂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墨渊眼峰一扫,从未有过的狠厉使得他心头一震,不敢不从。
八皇子在养心殿被擒之事传到墨弘耳中,得知慕容青鸾只是假死,他欣喜若狂,跟随大皇子墨烬前往阴山行宫,想要从墨祉手中救下慕容青鸾。
子时,墨祉依照约定,带着一众将领前往阴山行宫劫杀墨渊,没料到阴山行宫荒芜一片,连一个守城的将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想要往回赶时已经来不及。
慕容青鸾见墨渊不在阴山行宫,高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劝道:“祉儿,你不是墨渊的对手,杀害你母妃的人也不是墨渊,你收手吧!墨渊不会为难你的……”
“收手?”墨祉回身冷笑,一把扼住了慕容青鸾尖尖的下巴,“本王为什么要收手?谁说本王不是七哥的对手,姐姐,若不是你装病为他通风报信,他怎么可能识破本王的计划?”
“不是的……”慕容青鸾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一张脸愁眉不展,“我确实有给墨渊通风报信,可墨渊绝对没有收到我的书信。倘若他收到了,我此时不可能在你手上……以墨渊在京城的兵力,他一定早就将我从医馆救出了!”
“你胡说!本王比他强!”墨祉神色一冷,扣着慕容青鸾的手指越发用力,“就算他不在阴山行宫又怎样?只要有你在我手上,本王不怕他活得比我好!”
“你……”慕容青鸾眉头紧蹙,固执反驳,“你一定还不知道吧?墨渊,他根本就不爱我,他从来就没有碰过我。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很伤心。”
“是吗?”墨祉冷笑着反问,“本王不信,本王要给他留一具尸体,本王要看着他伤心欲绝!”
“好,那你现在就杀了我,然后将我的尸体交给他。”慕容青鸾突然扬起头来,猛然出手,拔了墨祉腰间的匕首,送到他手中,逼着他拿匕首抵着她的脖子,“快杀了我!”
墨祉狠狠一甩手,将那匕首扔得老远,冲着慕容青鸾斥道,“你休想!你怕我用你威胁他,所以你急着要为他去死!你越是担心,我越是要这么做!我要你活着,我要他用江山来换!”
慕容青鸾颓然瘫倒下去。
大皇子的兵马很快就赶到了阴山行宫,他朝着天空发出一个信号。
墨弘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劝道:“父王,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与八皇叔合作?陛下心思细密,定然已经料到,这阴山行宫附近,很有可能已经布下重重埋伏。陛下给您改过的机会,但并不代表他还会信任您!”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墨烬抬眸反问,拍了拍墨弘的肩膀,“父王先前没有听你的劝导,确实后悔。可是现在,父王一点都不后悔。夜袭养心殿一事迟早传到甄后耳中,就算陛下愿意包容本王,甄后也绝对容不下本王……如今,本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报……”
恰在此时,一个暗卫行色匆匆赶到,将一封信递到大皇子墨烬手中,附耳低声道:“属下们已经尽全力通知天音阁撤离,可惜皇上的人还是提前一步赶到了。天音阁,已经散了。”
墨烬面上一白,穿着厚重铠甲的身子摇摇欲坠,幸而墨弘一把将他扶住,冷静道:“今夜大风,阴山行宫建在阴山之上,地势较高。若是陛下命人暗中放迷烟,不费一兵一卒,他便可将父王与八皇叔一举擒获!父王,您别一错再错了!”
墨烬按着手中的书信,一言不发。
这是家信,墨渊在看见发出的信号弹之后,立即就派兵包围了大皇子府邸。
“如此一来,也只有劝降八弟了。”墨烬叹了口气,懊恼万分。
“不降!本王怎么可能轻易降服?”墨祉已经挟持着慕容青鸾,站在了阴山行宫附近的一处高峰之上!
“皇后娘娘!”
“丫头!”墨弘惊呼出声,对墨祉斥道,“八皇叔,对一个女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本王从来就没有对她下手过!”墨祉冷笑一声,“将她害成这副模样的,不是旁人,正是你敬爱的皇帝陛下!”
“不……叔父不可能这样对她。”墨弘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青鸾惨白的脸,充血的双眸瞪向墨祉,“你放了她!这一场争斗,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介弱女子!”
“呵……放了她?怎么可能?”墨祉冷笑,“如今已经免不了两败俱伤的局面了。本王实在想不通,七哥为什么没有来?既然他不来,就请弘儿看清楚今夜所发生的一切,然后一一说给他听。”
墨祉的唇角泛着诡秘的笑意,邪肆入骨的面庞在慕容青鸾身侧晃荡。
慕容青鸾痛苦的皱眉,冷声问道:“祉儿,你要做什么?”
墨祉咧嘴一笑,“弘儿才看到你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就已经受不了了,若是本王当众扒光你的衣服,让在场的所有将士瞧一瞧你这具残破不堪的身子,你说……大家会是怎样的反应?”
“你疯了……你疯了……”慕容青鸾眸中泪光闪现,苦苦恳求,“不要不要!你杀了我吧!不要侮辱我……”
“要!就要!”墨祉冷声斥道,随即大掌一扬,将慕容青鸾身上的衣衫撕成了碎片。
在场的将士们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墨弘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墨祉愤怒斥道:“八皇叔!你欺人太甚!”
慕容青鸾面上一片死灰,当她满是伤痕的身体毫无遮挡的呈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她唯一的念头便是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本王要你受尽屈辱而死!”说罢,墨祉将慕容青鸾捆绑在柱廊之上,在黑夜之中燃起了一把烛火,烛火照在慕容青鸾身上,将她的身子映得更加清晰。
慕容青鸾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苦涩在心间酿成了毒药,一点点侵蚀着她的骨血。
墨渊,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墨渊……
“看见没有!这就是墨渊的皇后!南朝的皇后……”墨祉已然疯狂,仰天大笑,指着慕容青鸾的身子,对着四面八方的将士们冷笑,“她的身上有十来个男人留下的痕迹。看见她的胸口没有?还藏着两颗男人的牙印……南朝的君主被自己的皇后戴了绿帽子,呵……呵呵……”
慕容青鸾的眼神已经涣散,几日前的那一幕重新回到她的脑海之中。十来个粗鲁的男人,还有他们肮脏不堪的吻……
“丫头不要怕!”墨弘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不要怕!墨祉只是为了刺激叔父……叔父是爱你的,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谁说他不在乎!”墨祉朝着墨弘冷眼瞪回去,“就算他这些都不在乎,倘若本王当着万千将领的命,亲自凌辱了他的皇后呢?”
“你疯了,你不能这么做!我们都是先帝的子孙,不该自相残杀!”墨弘想要出声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不忍地望了那丫头一眼,却见她目光呆滞,那神情就像死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