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手里的盘子，真想横一下心就这么放下不管了！老太太，你不是要收拾吗？收拾去吧。反正我和你儿子都是同样的上了一年班了，而你，是在家闲待了一年了。既然你说干家务活不累，那我给你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且慢，再等等，难道真的能这么扭身就走？这样做合适吗？以后，这关系还怎么处啊？这可是大家相处的第一天……罢罢罢，我忍了！不就是收拾个桌子吗？这又不算什么体力活，再说确实也累不死人，这点活对我来说算什么呀？咱不是奔着好好表现的目标来的吗？就是刷个锅洗个碗而已，要是能哄得她高兴，咱干还不成吗？再者说，咱没必要非得和一个老太太得瑟个没完吧！
小利妈妈不顾小利爸的眼色，并一把推开小利爸伸过来准备抻她一下的手，继续唾沫翻飞着发表长篇演讲：“别拉我，我说的是实情啊。女人嘛，就应该知道心疼男人。我在家什么不干？家务活用你们谁操过心？穷家孩子富家养，我可是拿着孩子当事儿的老人！”
我拜托您闭嘴行吗？我这不已经收拾了吗？还要怎么样啊？你拿着你家孩子当回事，难道我爸妈不拿着我当宝贝看吗？苍天，我他妈的真想一盘子飞过去。
我这人就是容易在自己憋屈的时候随时YY，这个社会压力太大，我们要是没点自我安慰的能力，生活真的会少很多快乐呢。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低眉顺眼的表情，对小利妈妈说：“阿姨，其实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基本没怎么让他干过活，都是我抢着干，我知道心疼他呢，嘿嘿。”
“嗯，就应该这样。他一个人在外面闯荡，我们又照顾不到，你俩在一块儿，可不你就得多照顾多操心他一些嘛！”他妈妈的语气回归正常，语速也好不容易慢下来了。
“是。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扭过头看着董小利，他正心大意宽一脸无知地笑眯眯看我呢。真是窝囊到家了，你老婆受气，你就不知道帮忙说句话啊，我凭啥这么忍着，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爱你想嫁给你？要不然，就凭老太太这套表现，哼哼，我早甩袖子走人了。
我望着董小利恨恨地想，看我回北京怎么收拾你！嘴上却甜甜地说：“你们都去休息一下吧，快去给叔叔阿姨看看我们带来的礼物，看他们喜欢吗，我也赶紧收拾。”
董小利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支使我把剩下的菜放到客厅后面的一个小屋子里，又告诉我在哪里刷碗什么的。小利爸爸好几次忍不住要拉住我，让我别收拾了，都被小利妈妈用相当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人家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拎着大包小包去了卧室，倒腾着翻看我费劲巴咧买来的年货，评评点点着有说有笑。而我呢，孤孤单单地蹲在厨房收拾饭后残局。
他家没有洗涤灵，油花花的碗要用开水烫才能洗干净。我捏着碗边正在锅里一下下小心地烫油呢，董小利趿拉趿拉地跑了过来：“老婆，辛苦你喽。不过，丑媳妇见公婆嘛，就是得好好表现一下的，对吧？老婆，你要加油哦，我相信你一定能让我爸妈喜欢上你，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和实力！老婆，加油！”我凑过去，狠狠踩了他脚一下，然后，像黑道大哥一样很潇洒地甩了下头，接着专心致志地烫我的油碗。
“哇塞，你干吗呀？你干吗踩我？！”
“小利！小利！”他妈妈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他。
“你快去吧，你妈叫你呢。你在这儿待的时间长了，你妈还以为我支使着你干活呢，快出去吧，别在这儿碍事！”我晃着两条胳膊，把他推了出去。
一个人蹲在这个又简陋又透风的厨房里干活真无聊啊，无聊时干什么呢？唱歌吧！OK！“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我晃动着肩膀嘴里哼哼着小曲，终于烫完了最后一个盘子。
“老婆！老婆！”董小利咋呼着连跑带颠地又冲进来了，“哇，老婆你弄完啦？哎呀，老婆你太能干了！太牛了！”他伸过一只胳膊搂住我脖子，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我妈刚刚穿上你买的那个唐装。特别合身，可好看啦，老太太可美了，你快过去看看。”
我挣脱开他的胳膊，冲那堆盘子、碗努努嘴：“马上就收拾清了，等下啊。”
“老婆，我来帮你！老公来帮你！”他事事儿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着往碗柜里放。
我一门心思地低着头赶紧把碗涮最后一遍，然后头也不抬扭身递给他，“咣”一声，一个盘子落空了，摔碎在地上。我扭过头望望一地的碎片又无奈地望望他：“哎，你说说你干吗呢？就让你接个盘子都接不住！真笨！”董小利一脸无辜地望着我：“我来帮忙还落下不好了是吧？我这正收拾柜子呢，你看也不看递过来就撒手，真是的！”
他妈妈穿着我买的深红色唐装和崭新的冒着亮光的皮鞋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破盘子，脸一下子就拉长了：“就洗个碗还能摔坏家什，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听那语气，好像我犯了多大罪过似的，我闷声不吭地望望他妈妈，望望他。
小利赶紧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是我不小心摔的，不过这有什么啊？不就是个盘子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利爸爸也闪身进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什么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摔盘子砸碗还有理啦？我要是也这么干活，咱家一年得糟践多少钱啊？你们挣了几个铜板回来，说这大话？”这老太太怎么弄点破事就这么不依不饶啊。
我咽咽唾沫，一脸严肃地告诉董小利妈妈：“阿姨，明天我再去买几个盘子吧。都怪我不小心，不过家务活就这样，难免磕磕碰碰的损失点东西。一个盘子，不至于让您这么上火。”
“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妈妈一下子拔高了语调，“我是非得让你去买个盘子吗？我是说你们小年轻的稳重点，别干什么都毛手毛脚的，轻浮！一个姑娘家，行动做派都要稳实些！”
“我哪里不稳重了？我不过就是——”董小利一把拽住我，小利爸爸也赶紧往外拽小利妈。
董小利对他妈说：“行了行了，小敏也没别的意思。她平时干活挺细心的。刚才那个盘子是我不小心摔坏的。就一个盘子，叨唠什么呀，有完没完？！”
小利爸爸把小利妈拉到外面，轻声嘀咕：“你这是干吗呢？人家孩子忙活半天了，你怎么这样？！不就摔了个盘子嘛，那有什么呀？你忘了前天你还打破了两个碗呢？不兴这样啊！人家孩子大老远地跟小利回来过年，你这么对人家不对！别老拉着个脸！”
“我怎么啦？我——怎——么——啦？！”小利妈妈洪亮的嗓音震痛着我的耳膜，“我怎么就不兴说说啦？我说得不对吗？刷个碗还能摔坏点东西，不该说说吗？还有，你们这爷俩犯什么神经？一个个不给我好脸色！你说说看啊，这从进门到现在，站没站相，吃没吃相，什么也干不了，还怪我说！真是的！……”不知道小利爸爸又嘀咕了点什么，小利妈妈被他拽到卧室去了，我还听见他们把门关上了。就算关上门，也还是能听见小利妈妈一声声喊什么，具体的话倒是一句也听不清。
我攥紧拳头狠狠捶在董小利身上，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你妈怎么这样啊？！我不想在这儿了，我要回家……”
这算唱的哪一出？我是你儿子领回家的未来儿媳妇，既然这么不受待见，还不如好说好散！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吗非得死皮赖脸地在这儿装孙子！
董小利一把搂过我，等我慢慢平静下来后，安慰我说：“别小心眼儿，我妈是说我呢，你还不知道我干活毛手毛脚的毛病吗？”
我撅着嘴站在那里，看着董小利把地清扫干净，又把该收拾的家什放好。他环视了一遍收拾停当的厨房，一把搂过我：“看看，我这个冒失鬼摔了个盘子，就自动请罪多干活。老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吗？”最受不了男人撒娇了，不过，我倒是很吃这一套的，加上他不断搞怪的样子，我终于破涕为笑了。
“老婆，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只要老婆开心，一切都好！呵呵。”他伸手刮了我小鼻子一下，“宝贝，不准摆脸色了啊！对了，咱们睡觉那屋的炕还没烧呢。我先去安排着烧炕，晚上，搂着老婆睡热炕头，哈哈！！”他拉着我手朝他爸妈屋里走，“先去爸妈那屋，那屋里有火盆。炕也是热的，让你先体验一把上热炕头的感觉，可舒服了。”
我使劲往后拽他，哼哼着不想去：“不去了，咱们去那个屋吧，我看着你烧炕……”我现在可不想见到他妈那张冬瓜脸。
“烧炕有什么好看的，屋里都是烟，特呛人，快跟我往屋里烤烤火盆吧，让你看看传说中的火盆是啥样的！”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地就把我推进屋里去了。
他妈妈闻声抬眼看了我俩一下，淡淡地说：“快进来待会儿吧。我们这儿不像北京那地方有暖气，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用火盆，上来烤烤火吧！看你也没穿多少衣服。年轻人火力壮也一样，别因为臭美穿那么点，等上岁数后，有你们遭罪的！看看你穿的那件小毛衣，前面露着那么多……”
“小敏快来，快来，赶紧上炕暖和暖和！”小利爸爸热情地招呼我。我看着小利妈低头摆弄火盆的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讨厌得不行，不过，咱不能拂了小利爸的好意。再说，小利妈妈说话虽然不顺耳，其实也是心疼自己穿得少，可能她说话就这样吧，不和她一般见识。
我抬脚坐在了炕沿上，小利跑过来蹲下身子就要给我脱鞋：“上炕头去待着，那里热乎！”我看小利妈又开始瞪她儿子，就赶紧抬腿躲开小利解鞋带的手。我可不想惹事了，这老太太的眼神，足以杀死一头牛。
“她自己不会脱鞋吗？”又来了！董小利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你不知道你妈妈不待见你对我好吗？从进门就开始摆脸色，给我下马威，这点眉高眼低都看不出来吗？咱惹不起，躲得起还不行吗？
小利妈妈拍打着炕头说：“快上来吧！要不我这傻儿子该心疼了，说不好还怪我们伺候不周到呢。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可从来没想过给他妈脱过一次鞋啊。”听听，这泛着酸味的话，这不摆明了是怪我凭空夺了她儿子的爱吗？早就听说过很多母亲有恋子情愫，儿子找女朋友或结婚时，做婆婆的看不惯儿子对媳妇好，她们心里会有失落感，儿子媳妇最好不要在老人面前表现得太亲热，看来，人家说的都是有道理的。我这个未来的婆婆啊，看来是典型的这种症状了，行，我知道了，我注意还不行吗？！
我自己乖乖地脱了鞋，爬到炕上坐下。小利被他妈妈抢白得也讪讪的，他搓着手望着他妈傻笑：“妈，我怎么你啦？你是我妈，我最爱你了，你说让我干什么我立马干什么，指东绝对不打西，您别老这么奚落我。”
这个回答绝对特中老太太下怀，她美滋滋地笑着：“这还差不多！算我没白养你！母子就是母子，怎么说当娘的也最心疼儿子，儿子也最孝敬老子。只要没人往坏里教，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太差。”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望了我一眼。行啦，老太太，甭装啦！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这年头，谁比谁傻呀。我低着头，拿着火筷子扒拉着火盆，故意装作不理这话茬，说什么教坏你儿子，他这么大人了，又不是没有是非观，是说教坏就教坏的吗？况且，我没事吃饱撑的挑拨你们母子关系啊？真是够能得瑟的！
“小利你也歇会儿吧，我去给你们烧炕。累了一天了，你们也早点收拾着休息。”小利爸爸说完就出去了。小利妈望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天生犯贱的命！”
炕很快烧好了，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整整一晚上，我不断做着奇奇怪怪的梦，恍惚记得梦到小利妈妈对我大声责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