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那么今天我就明确告诉你，韩敏，我们家就是在娶媳妇！既是娶媳妇就一定要有彩礼！”他越说越激动，最后不能自已地从床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我是小军的哥哥，亲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结婚。小敏，你是独生女理解不了兄弟情深。如果我看着小军有难处不闻不问，我配当大哥吗？你希望看到我是六亲不认的人吗？”
他伸手扳过我的肩，我抬起头望着他，他的眼神冷峻深邃而且迷离：“小敏，看着我！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也想和你认认真真谈一次。老婆，其实……其实你老公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真的。我传统观念特别重，咱是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爷儿们，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能挣钱养家，就是你不去工作了，天天在家给我做饭都行，我养你！可是，小敏，我穷，这不是我的错，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但是我这不一直在拼命奋斗吗？我也有自尊哪，我也好强啊，我不希望自己过得比任何人都好吗？就算不蒸馒头咱也要争口气啊！”他一阵剧烈的干咳把脸都憋红了，我心疼得拉着他坐到床边，轻轻给他拍着背，让他慢慢说，“任别人怎么议论，我都可以不往心里去。过自己的日子，听过路的人议论七长八短干什么。好赖自己知道就行了，可是，老婆，我真的很在意你怎么想，真的很在意……我不希望被你看不起，那样我会很伤心的……我一直在努力，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未来的家和孩子，我一直在努力……”
说不清是触动了心底哪根最敏感的神经，我的心有隐隐作痛的感觉。
“我不仅是你的老公，也是我爸妈的儿子，小军的哥哥。我不能只顾自己，不管家里死活。小敏，你希望我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吗？你希望看到我不顾爸妈和兄弟姐妹的情义，只贪图自己过幸福的日子吗？”说真的，如果董小利对他的爸妈和他的姐姐弟弟都不好，我肯定会非常看不起他，会不屑与这种人为伍。试想，对自己爸妈不好的人，我还指望他能对我好，对我爸妈好？！
可我心里为啥又这么不舒服呢，乱糟糟的纠结个什么劲儿。我嫁的是这个男人，图的就是他这个人而已，至于别的，比如经济上的窘迫，确实不是他的责任啊。谁都愿意一生下来就叼着大城市的户口掉进富贵窝里，可这是由我们选择的吗？
他爸妈毕竟养了他，我能对孝顺的他指责什么批评什么吗？我有这个资格吗？难道就因为他爸妈穷，他就有理由不去尽自己的义务了？不，我不能这样！韩敏也是个知书达理敬老孝亲的人，我不应该这样……
再说手足情是这世上多宝贵的一份情感，我是独生女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可我不也常常因为影视剧中至真至纯的感情而潸然泪下吗？如果我有个兄弟需要钱，我能眼看着不给吗？
不用董小利再说什么，我自己先想通了。就算刻薄点儿说，小利爸妈还能活多少年，就算需要我们孝敬，我们能孝敬多少年，我何苦这样锱铢必较呢？
貌似想通了，我心里仿佛一下子射进了阳光，舒服温暖了很多。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他抚摸着我的背：“老婆，只要咱们俩一心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什么过不好的呢？相信你老公，一定能让你幸福的。相信我，老婆！”
一夜相拥而眠，甜甜蜜蜜地做着美梦。早上，都是笑着醒来的。
“叮叮当当”……什么声音？我睁开眼睛努力把自己从梦中拉回来，哦，厨房有人！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才终于纳过闷来，小利妈妈在做早餐？
我腾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在做早饭？！啊？甭一会儿做完饭又转头叨唠我懒，什么就知道大清早地赖床啊，什么也不知道给长辈做饭啦，我还是赶紧起来吧。就算装孙子，不也就这两天吗，等他们一走，这个家，不还是我做主。
“你干吗呢，不好好睡？”董小利揉着惺忪的睡眼嘀咕着。
“起床！”说话间，我就把衣服穿好推门出去了。
“你来干吗？快去再睡会儿，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这点觉怎么够？我和小利他爸上岁数了，觉少，到点就醒了，你们不一样，你们还要上班呢，一忙就一整天，快去睡会吧！一会儿饭熟了，我叫你！别一大清早就站厨房这，多味多脏啊！”我真想使劲捏一下自个儿脸蛋子，看看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这是董小利妈妈吗？是吗？
我的天，这转变幅度也忒大了点吧，都不带有征兆的。幸亏我这心脏还算好，不然还真说不好会跳出嗓子眼呢，今这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吧！难不成，这老太太一夜之间，中了什么邪，转性了？！
她看我站在那发呆，就走过来把我推离厨房：“快去补个囫囵觉吧！一会儿做好了，我叫你们啊！”
我满腹狐疑地折进卧室，躺在被窝里想着这一大早匪夷所思的一切。董小利妈妈的脸快笑成一朵花了，而且还主动起床给我做早餐，更恐怖的是，还鼓励说让我多睡一会儿，天……
“小利，敏敏，起床吃饭啦！”瞅瞅，多亲热啊，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该多羡慕我有这么一个家这么好的一个婆婆呀，亲亲热热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可惜，自从我去了趟承德，从心底里，和这个未来的婆婆就油水两分离，不可能融合到一起了。充其量混个表面相安无事，一派和谐局面也就是了。反正，以后也不住在一起，逢年过节，我想去看看就去看看，不想去就把该买的捎回去，应该没多少麻烦的。
小利妈妈一脸陶醉地望着大口大口喝着米粥的我：“敏敏，吃得还舒服吧？我就怕你吃不惯我做的饭啊！”
我受宠若惊地赶紧点头：“嗯嗯，好吃，舒服。”
“那可是。在外面吃怎么也不如在家里吃得舒坦。”小利妈剥开一个鸡蛋，放到我碗里，“要是你们愿意吃我做的这口饭啊，我以后天天做给你们吃。”
咳咳！我差点让刚入口的米粥呛到嗓子眼，怎么，您一顿早餐的贡献就想换来以后的长期居住啊？
董小利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急剧咳嗽的我，低着头吸溜吸溜地喝着粥，没有说话。老太太的脸色倒是变得挺快，刚才还阳光灿烂呢，转眼就乌云密布了。
我不想掩饰，也不想解释，我就是不愿意也不会同意和小利爸妈住到一起，就小利妈这种活祖宗，我韩敏就是再八面玲珑，也是伺候不来的。
小利妈的脸瞬间就拉长了三厘米，她已经习惯斜着眼角看我了，见我半天没吱声，气哼哼地使劲吧唧着嘴把咸菜条嚼得嘎嘣响。
董小利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着饭，我也没事人似地赶紧扒拉两口准备撤。
“啪！”董小利站起身一拽椅子后背的羽绒服，手机被甩落到地上，小利爸爸赶紧弯腰拾了起来，老爷子心疼得嘴里直哈溜：“小心点，你看看，要是摔坏可怎么着啊？”
小利妈劈手夺过手机：“我看看。”她反反正正地摆弄了一会儿：“小利，你也快结婚了，这手机呀，也该换换了。我看现在连收破烂的都装着手机呢，我和你爸连个手机毛都没碰过。正好，我也喜欢个翻盖的，这个给我吧，你再去买个新的。结婚了嘛，该换的就都换新了。我不嫌弃捡你们扔下的旧东西用。”
“你拿孩子手机干吗？家里不是有电话吗？再者说了，你打给谁呀？你打麻将叫牌友还值当用个手机？赶紧给孩子！”小利爸爸伸过来要拿手机的手重重地挨了一下，看来，他的阻挠引发了董小利妈妈本来就无处发泄的怒火，小利妈顿时像坐上火箭一样怒火冲天：“你个老不死的！用你管！我愿意要就要，这是我儿子的！你横扒拉竖挡个嘛劲儿？到车站给小敏小利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还抱怨找不到公用电话亭吗？现在装逼！”
你儿子结婚就要换手机？这是哪国的逻辑？尽管心里已经反驳了千句万句，但看看她一蹦三尺高的样子，我可不想一大早就给自己添堵，一个手机而已，又不是我的，我干吗引火烧身啊？切，我撤，你自己愿意折腾你闹去吧！
我正要拎包走人，就听到董小利笑着说：“妈，你要小敏那个吧。小敏那个手机用了好几年了，我老早就想给她换个呢。正好，我再送她个结婚礼物！”
我收拾的速度故意放慢下来，磨磨蹭蹭地想等着董小利一起出门。
“哼！”小利妈仰着头，三个鼻孔出气，又粗又硬，“快坏了的手机给我是吧！你打发叫花子呢吧？！你媳妇要想买手机，你就去买，别打着我的幌子！哼！”
“阿姨，我手机用得好好的，既没坏也不想便宜了打发谁。我暂时还没有换手机的念头，要是小利愿意给我买，那是他的事儿，您愿意冲您儿子要什么就要什么，别掺和上我！”
抛下这话，我扭身就拎包出来了。即使关着门，也能听到董小利妈妈歇斯底里的河东狮吼。
刚走到三楼，就看到301的门吱扭一声拉开了一条缝，张阿姨的脑袋左右摇晃着探了出来：“小敏，知道是谁家吗？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吵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怎么这么不自觉？”
我正在那面红耳赤的局促不安呢，董小利风风火火地从六楼蹿下来，一把揽过我的腰：“快走，上班要迟到了！”他扭过头冲张阿姨讪笑了两声：“阿姨，我们上班去啦，再见！”
我绷着脸，被他使劲拽着往公交车站冲过去，我本来气鼓鼓地想甩开他，但他非常用力地攥着我手，而且那根本就不是走，是在小跑嘛，我连呼哧带喘地跟他来到站牌那，好容易站定下来，我使劲倒了几口气，用手揉着胸：“你，你……”我嗓子发干，都说不上话来了。
“老婆，嘻嘻。”他嬉皮笑脸地抢过话头，“别急，慢慢说！”
“是我……是我急吗？你使劲拽着我跑什么？”我好容易呼吸均匀了，旁若无人地叉着腰朝他吼。
“我是怕你迟到！老婆，班车来了，我走啦！你路上慢点！”他嗖一下就消失在上班的滚滚人潮中了。
坐到办公室后，我依然心绪难平，一想到早上的事就觉得郁闷，刚上QQ，就发现董小利已经发了好几条留言了，“老婆？”“你在吗？”“老婆？”我回了他发怒的表情，他马上殷勤地献上一朵玫瑰花和一个红唇：“老婆……你还生气吗？”
我沉默。
“老婆，我妈说话有点……有点过分，你别往心里去。”
我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了，苦笑一声，继续保持沉默。
“老婆，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心里一团糟，现在觉得还是沉默是金比较好。
电脑的粘贴复制功能就是好，一会儿工夫，“老婆，你在吗”这句话，就重复在电脑上出现了不下30次。
我关闭对话框，刚开始着手今天的工作，手机就丁零零执著地响个不停了。
我无奈接通，压低声音冲他吼：“你干吗？”
他笑嘻嘻地东拉西扯：“老婆，你是不是嘘嘘去了，我在QQ上跟你说了半天话都没看到你回，你八成又拿了本书躲到厕所去了吧？”
装，丫真能装，明明知道我是故意不回，还得找一个合适的台阶，让我舒舒服服地下去，我起身离开工位，躲在楼梯口劈头盖脸地冲他发泄一肚子的怒气：“你看看，你妈妈才来了一天，这一大早，楼上楼下的都有意见了，你妈是不是恨不得整个小区都知道我未来的婆婆来视察了？你妈怎么到哪都摆老佛爷的谱啊？我爸妈在这边生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这么一大早吵吵嚷嚷的给人笑话过！这日子要是长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就全搞僵了。”正好借题发挥一下，董小利就是再笨，也能听出我话里话外，想让她妈妈赶快回老家的意思吧。
“老婆大人，息怒！卑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他根本就不搭我这茬，又要搞什么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消息就是——我要送老婆一个新手机！”看来，我手上这款“打发叫花子都不要的”破手机有下家接着了。
“坏消息就是——老婆淘汰的手机——我要用，啊，苦命啊！”看来，人家董小利那宝贝亲妈还是瞧不上咱这个，变着法的要讹她儿子那款用了没半年的摩托罗拉V8。我的天，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老婆，我今天下了班就去给你挑手机，你要什么样的？是我去买了给你个惊喜，还是老婆大人亲自去选？”碰到这么嬉皮笑脸、点头哈腰的人，任我有天大的火气都没处发去。
“随你便！”我气呼呼地挂断电话折回办公室。没由来的一股邪火冲撞得我脑门子生疼，我盯着电脑屏幕发了半天呆，才魂不守舍地开始装模作样地忙了起来。
我不是那种锋芒毕露寸土必争的女人，我只求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人都是自私的，我马上就要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实在受不了总有人利用各种各样的借口不断地来索取什么，而且还总是摆出一副我上辈子欠下她八吊钱的神情，即便这个人是我男人的妈，我心里也是感觉不舒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