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汪奶奶!”一天我见到他后很尊敬地向她问好。
“嗯。年轻人,你应该叫我‘汪修女’。”说完后她用很和蔼的眼光看了看我。
要说修女汪惠在传经布道方面的建树的话,那应该说是很大的了。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下面这样一件事情。
镇子上的牛大结婚,为提高婚礼的档次,想请修女汪惠为他在教堂里主持婚礼。这牛大四十来岁,肥肥胖胖的身体,靠屠宰生猪发了大财,是我们这个小镇上唯一的暴发户。过去整天臭气熏天的翻肠子,没有姑娘愿嫁她,现在他实现了机械化屠宰,成立了有限公司,当了董事长兼总经理,找上门的姑娘都要排成队了。
“可……可你干这个行当。”
听到汪老太太这种口气,牛大显得有些不太理解,就说:“不对吗?你不信看看外国总统宣誓就职的时候都手按《圣经》,可没谁是吃素的啊!”
“这……这也有些道理。可我们要行善,要抚慰天下苍生的痛苦啊。”
“明白了,我真明白了。我答应信洋教,还答应尽快在婚礼前再上马一套现代化的屠宰设备。到了那时候,所有要宰的猪都能吃上一顿好饭,然后被机器吸上流水线,在不痛不痒中被大卸八块,分成肥肉瘦肉和肠肚下水,猪不会发出一点痛苦的叫声。至于教堂嘛,如果政府批准,费用我保证多捐。”
“这样好,这样好,愿上帝保佑你!”
得到政府批准的天主教堂很快建成。牛大的婚礼也如期举行了,隆重得跟西方电影里的一样。
“我以主的名义问你们双方,是否愿意结为夫妻?”
都回答愿意。
“你们能为天下苍生消除一些痛苦吗?”
“我已经为上万苍生消除了痛苦。”
新娘抑制不住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修女汪惠要如愿以偿住进天主教堂了,她显得异常的高兴。可当她去了教堂以后,新来的主持教务的主教却认定她不是修女。这个消息让许多人感到吃惊,感到愤怒,感到羞愧。铁匠洪老头和木匠牛老头带头去教堂里找主教评理,还去宗教局进行了上访。
据洪老头讲,他去找主教评理时,正好碰见身着白色会衣的汪惠,声泪俱下地同主教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我万分地信仰耶酥基督,我全部的心都属于天堂,我一辈子都没有结婚,我天天都在拯救苍生,为生灵解除痛苦,我的确是修女。”
“请问汪教友,您在哪里接受的洗礼?您出自哪个修道院?在哪所教堂做教务?”
“我没有接受过啥洗札,我小时候,在一场战事中与家人失散,后寄身在上海英租界的圣约翰教堂和神甫修女们一起收治伤兵难民。”
“您懂得天主教的教义吗?”
“我知道许多《圣经》的故事,知道大卫、摩西,还有太阳神阿波罗、美神维纳斯、火神普罗米修斯……”
“不对,不对,汪教友,那许多是神话故事。”
“还有叛徒犹大,还有耶和华这些万能的神……”
“停停停,异教,异教,异教也,唉,请上帝宽恕。”
汪惠还想掏出自己的肠肠肚肚,可主教厉声让她住口,还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
大约过了好些天,人们发现汪老太太在教堂门口由天主教协会开办的药店里卖药。卖药的间隙爬在柜台上很认真地阅读一本厚厚的《圣经》,铁梅发型依旧梳得溜光溜光,小辫也扎得恰到好处,只是脸上多了一副老花眼镜。还是那副天真和蔼的笑容,见了熟人就说:“你们看,我现在和上帝更近了,我要抓紧时间学习教义,争取早日成为修女。”
一年之后,小镇上推土机纵横出击,塔吊的长臂左右伸展,大片平房烂楼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又很快盖起了高楼。是没有大门再需要汪惠守了,老邻居老街坊们四分五散,大槐树被连根拔起,躺在那里晒太阳。汪惠汪老太太是不是交足了房钱,分到了房子,我打问了一些人,都说不知道。
大约是第二年的初冬时节,寒风微动,太阳幽黄幽黄的。我在小镇边上新盖的锅炉房边,无意中碰到了汪惠。她正坐在一只小凳上很认真地剥一大堆花椒里的黑耔,还是一身灰布衣裤,头发已经发白了,身边有《圣经》和老花镜做伴,脸上也新添了不少皱纹。问起房子的事情,她说街道办事处给她联系到了锅炉房里空着的这间小屋子,不用掏钱买,还用不着付太多的房费。从药房下班回来,还可以义务看管这些设备。
“你用得着费劲捡这些黑籽吗?它又不影响食用。”
“年轻人你这就说错了。前些年我从一张报纸上看到,食花椒籽容易得癌症。”
“锅炉房里整天嗡嗡嗡嗡地这么吵,你不嫌烦吗?”
“不烦,一点儿也不烦。就像教堂里的风琴声一样,非常的好听!”
上帝啊!愿您的女儿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