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管迷迷糊糊还不忘记恪守自己的职责,把我们几个人的名字通通记在一个本子上。但当他得知那几个喝多的是大三学生的时候,就直接让他们走了。
“你哪系的?”宿管操着外地口音问我。
“美术系的。”我说。
“叫什么?”
“王越辰。”
“哪屋的?”
“222的。”
“干吗去了?”
宿管例行公事的问题让我感觉特别像法制节目里地审问,我很讨厌这样跟我说话的方式。我站在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干吗去了?啊?问你话呢!”他又问我。
我沉默了一下,梗着脖子说:“管得着么?”
“嘿?你系主任谁啊?”宿管对我的态度有点意外。
“你自己查去啊!”
“你想挨处分是吧?”宿管吓唬我。
我不屑地笑了一下,说:“就凭你?”
说完,我直接甩袖子走出了他那个臭气熏天的房间。
我摸着黑走进宿舍,踉踉跄跄地爬上床。躺在床上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丛姗的到来就貌似一场梦一样,是那么不真实。但我从自己身上的淡淡酒味又能确定她的存在。其实明天我根本没课,我只是不想和丛姗做爱,也不想和她过夜。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只拉过手、没有亲过嘴儿的彭小瑛,那种油然而生的责任感把我连夜驱赶回来。
我再次回忆出租司机说的那句话。“甭管怎么说,看见好姑娘赶紧给丫办了,先把坑占了再说。”我仔细琢磨这句话,人家说得是“好姑娘”,而且你能悟出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说遇见好姑娘一定要把她拿下,并且要负责任。出租司机并没有把人性说得跟动物世界一样,我突然之间觉得这是一句话糙理不糙的金玉良言。而对于彭小瑛这个好姑娘,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什么不“办”她?是啊!必须严办!看来我得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17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才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发现宿舍里除了我没有别人,我又晃晃悠悠地来到食堂。和彭小瑛、林可坐到一起吃饭,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昨儿晚上你干吗去了?”彭小瑛问。
“和一个老同学出去玩了。”我一边扒拉着盘子里的饭说。
“几点回来的?”
“忘了,挺晚了。”
“哎?王越辰。”一个声音从我身后叫我。
我回过头一看,是我们班班长。他叫王灿,比我大两岁。因为他复读了3年才考上北广,是班里岁数最大的,这是我们让他当班长的原因之一。他是浙江人,他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事儿逼哄哄,事儿逼哄哄你懂吧?反正就是特不招人待见那类型的。
“怎么了?”我问他。
他端着餐盘,里面盛了满满地饭菜,就跟他妈不要钱似的。他说:“系主任上午找你呢,我去你们宿舍看你睡觉呢就没叫你。你下午去他办公室一趟吧。”
“找我干吗?”我有点不耐烦地问。
“不知道。”
“滚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说。
“靠!”王灿一溜烟跑了。
“找你没好事吧?”林可说。
“我哪知道?没准发我奖学金吧?呸!”我吐出一粒米饭里的小石头。
一会儿彭小瑛先吃完了,她拿着自己的餐盘去水池那边刷。林可趁机把一封信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
“她给我的?”我问。
“嗯。”
18
“你叫王越辰啊?”系主任斜楞着眼睛看我。
“嗯。”
我站在系主任办公桌的前面,对面坐着一个眼镜儿,脑袋上顶着稀稀拉拉的头发。
“下午有课吗?”系主任问。
“没有!有!有有!”我说。
“到底有没有?”系主任有点不高兴地说。
“有。”
他停顿了一下说:“你老家哪儿的?”
“就北京的。”
“哦!北京的啊!我说你气焰怎么那么嚣张呢!”
“啊?”
“你昨天晚上晚回来还跟宿管老师那个态度?”
我一觉醒来完全忘了昨天晚上那茬儿了,没想到那个老家伙居然这么记仇,这让我的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啊!要不您把那老师叫来问问。”
“我不用叫,他都跟我说了。”
“那不行啊!您不能听他一面之词啊!”我辩解道。
“那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我他妈……我……”我一着急带出了脏话。
“嗯?”系主任有点儿意外。
“我,那个,我就晚回来会儿。他跟审问似的,他凭什么问这个那个的啊?”我理直气壮地说。
“废话!那是关心你!怕你出事儿!怕你犯错误!”系主任拍着桌子说。
“我操,我能犯什么错误啊?我就跟我一个高中同学玩儿去了。”我无奈地说。
“管你多余是不是?那以后不管你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有本事你别上课,你也别考试!毕业证你也可以不要!”说完,系主任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我。
我颠着身子,不以为然。
“你们这帮孩子啊!老想找自由!你们就是欠管!”这个系主任见我态度蛮横,又一气呵成说了大概半个小时的片汤话,夹枪带棒地骂我,但最后的结果是我火了。
“你们北京的孩子老搞特殊化,你们搞什么特殊?你以为这是你们家啊?”
“您是哪儿人啊?”我问系主任。
“怎么啦?”系主任捋了一下贴在头顶的那几根头发。
“没事,不是我就问问,您是哪儿人?”我把身子俯过去,离他近了一步。
“我上海的。”
“哦!您是‘嗓嗨银’!这是北京!这不是我们家还能是你们家啊?”
19
“”的一声,一份《处分决定书》被扣上了北京广播学院学生处的公章。
“关于给2000级美术系动画专业王越辰同学的处分决定。2001年3月19日,王越辰同学因宿舍晚归先后与宿管老师、系主任发生矛盾,并态度蛮横,无理顶撞。并且,经多名同学屡次反映举报,王越辰同学平时纪律涣散,经常出现迟到、早退、旷课等违纪行为,在同学中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为严肃校规校纪,杜绝不良影响,经学生处研究决定,给予王越辰同学警告处分。特此通告!”
整个学校的大喇叭重复广播了三次这条处分决定。我就操他妈了!我算是出了名了!这是我生平第一个处分,在高中的时候,只要你做的别太出格,别像陈童生那样明着来,老师都是能忍则忍的!但这上大学还没到一年,我就因为这点事挨了处分实在不值!我生气的是这个处分完全是学校领导对我的欺压,他们说不过我,无力辩论就直接给我处分制我,这在我看来是非常下三滥的手段。学校每天都在宣传不要搞地域歧视,我觉得我根本没有歧视任何人,就算对一些外地同学在某些生活习惯上有那么一点点看不上,我嘴上也不会说出来。但是那个上海的系主任却一口一个什么“北京的,北京的”,他才在搞地域歧视!这帮丫挺每天口口声声说北京人油尖滑,我看就他们丫不地道!而且我很少迟到、早退、旷课,谁他妈举报我?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他们也知道,如果仅仅是顶撞老师这点事儿就给我处分,这是不成立的,所以他们就巧立名目给我扣上这种屎盆子。我在彭小瑛面前大声叫骂着。
“哎……算了算了,你也太冲动!小胳膊拧得过大腿吗?”彭小瑛安慰我道。
“我他妈真不知道他们杀我这只鸡给哪群猴看!”我拍着桌子说。
“本来就是杀一儆百嘛!大一的学生都严管,上了大二就没事了。”
听了彭小瑛这句话,我突然似乎舒服了一些。
“每一个群体性的地方都有阶级的存在。在部队里有老兵和新兵,老兵油子欺负新兵蛋子,在监狱里老人也欺负新人,在学校不也一样吗?”彭小瑛又说。
我点着一根烟,我有点不爱听彭小瑛拿监狱和学校作比较。不过细想,她说得一点没错。同样没有自由、同样有阶级、同样有暴力。但监狱比学校好的地方就是监狱里有免费的午餐,在监狱里服刑是适当给工资的,而且是纳税人的钱。在他妈大学里,我们是他妈什么都要花钱的!
“处分什么时候可以退?”彭小瑛问我。
“不知道,估计怎么着也得一学期吧?”我无奈地说。
“晚上出去喝点儿吧?”彭小瑛拍拍我的肩膀说。
我突然感觉她在此时此刻充当了哥们的角色,我欣然答应。我严肃地指着彭小瑛的鼻子说:“今晚上我请你,你别拦我!你拦我我跟你急!”
20
“你跟你爸妈说你挨处分这事儿吗?”彭小瑛喝了一口啤酒问我。
“说它干吗啊?找挨揍啊?老老实实等着撤了就行了,神不知鬼不觉。”
我和彭小瑛看着饭馆里的人,基本上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三三两两的,有情侣也有哥们,每桌上都摆着好多瓶啤酒。我一脸不快,我觉得这帮大学生的状态真他妈操蛋,拿着父母的钱来这挥霍来了,每天除了泡妞、打架就是喝酒,真跟高中没什么区别。我从那天起,觉得必须好好学习,不能荒废时间。第一是为了顺利撤掉处分,第二是为了以后出来能有个工作。第三,我觉得我是个有理想的人,不是那种浑浑噩噩的混子。
“那天你给我写信干吗不直接给我?”我问彭小瑛。
“哪天?”
“就那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林可给我一封信,你刷盘子去了。”
彭小瑛听完后居然低下头脸红了,我心里窃喜终于看到了她可爱的一面。
“我有点不好意思呗,再说我觉得直接给你信特别奇怪。”彭小瑛难为情地说。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哎……我也是。”
“你最爱吃生菜和熘肝尖是吧?”我问彭小瑛。
“嗯!挺爱吃的,你爱吃什么?”
“我都行,不挑食。”
“我也不挑食啊,只是最爱吃这两个!”彭小瑛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
“你们班有人追林可吗?”
“有吧应该。她好像说有一个北京的还有一个河南的都追她呢!”
“操,可以啊她!香饽饽!”我笑着喝了一口酒。
“林可给咱俩传信什么的,你觉得没什么吧?”
“能有什么啊?她是我高中三年同学,为了我的幸福她就得做出点儿牺牲!再说了!让她当邮差是看得起她!”我横着鼻子激动地说。
“哎呀,你别这么说!谁帮谁忙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我喝了一口酒,哑口无言。
“要不我以后写了信直接给你?”彭小瑛说。
“你可别介!你可别介!你好意思直接给我,我还不好意思接呢!”
“啊?你说什么?”彭小瑛有点意外。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万一给我的时候让别人看见,我觉得特别扭!真的,特别扭!我这人脸皮薄!”
“你可算了吧,脸皮薄儿的人还能挨处分?切!”
“哎?你这个小同志这么说话就不礼貌了,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脸假正经地说。
那天那顿饭的确是我请的,是我认识彭小瑛以后为数不多地请客。我挺开心的,饭桌上彭小瑛后来没有再提我今天挨处分的事,一直就聊一些开心的话题,让我很快从愤怒中解脱出来。就在那天晚上,本来没有拉过手、没有亲过嘴的我们,把该做的一晚上全都解决了。
21
我们俩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招待的90%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生意好得快上市了。我曾经立下志愿,以后有钱了一定把学校附近的饭馆、招待所、网吧全部承包下来。
那天我和彭小瑛去开房不是我先提起来的,也不是她先提起来的。而是我们俩吃完饭,不谋而合地都没想往学校里面走。
“你吃饱了么?”我站在饭馆门口问彭小瑛。
“吃饱了。你呢?”
“嗯。几点了?”我问。
“8点45。”
“溜达溜达,消消食儿。”我说。
我们俩顺着京通快速辅路一直往西走,一路上看到好多学生都拎着东西往东走,他们与我们背道而驰是因为要回学校了。我们俩一路上经常看到很多大的卡车和星星点点的工人,彭小瑛问我:“这是要干什么工程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修长城吧?”我说。
“呵呵,我听说是修地铁轻轨。”彭小瑛告诉我。
那年是2001年,没错,那年的12月30日地铁八通线开工建设,于2003年12月27日开始通车试运营了。我和彭小瑛这代广播学院的学生集体见证了这条地铁线路竣工的全过程。
“修了地铁我回家就方便了,现在得倒好几趟车。”
“你说以后火车能不能快到从北京到湖南就两个小时?”彭小瑛问。
“不会吧应该,没有必要让火车那么快啊!有飞机呢,各负其责。”
“哦,也对!”彭小瑛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前走。
“你冷吗?”我问。
“有点儿。”彭小瑛说完,立刻伸出右胳膊挽住我的左胳膊。
我一下就湿了。然后我们俩就保持这个姿势走了好远好远,不知不觉我们俩从北广一直溜达到四惠了。这一路上我们话很少,几乎都保持沉默,因为都在享受着这个过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我们俩都不感觉到冷,因为都觉得对方像个小火炉。
“我们去天安门吧!”彭小瑛说。
“啊?这点儿去天安门?”我惊讶地问。
“这会儿去天安门肯定人少!”
22
我和彭小瑛从四惠坐地铁到了天安门,上了地面以后。我们俩再看看表,10点整。果然,整个天安门广场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零散的汽车从长安街上驶过。我们路过华表,走上护城河,到达天安门城楼下。我仰望天安门,觉得夜幕下的天安门异常雄伟。
“越辰,你向毛主席保证!你得爱我一辈子!”彭小瑛指着城楼上毛主席像说。
“啊?”我又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