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房间,房间里可以借助皎洁的月光隐约看到被凉风吹得翻腾的窗帘。我打开灯,把客厅、两间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全都找了一个遍。果然,彭小瑛不在这。
由于这一天的忙活,我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靠在墙角的我和彭小瑛的婚纱照发呆。我突然觉得屁股下面有什么东西,我抬起屁股从下面摸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还是那四封信。
我拿出这四封信,看到只有一封没有打开。其实我知道,这封没打开的信里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无非就是那个女孩对我爱恨交加的长篇大论。
我看着那封没有拆开的信,我突然发现这个信封和之前的三封信的信封有所不同!虽然都是同样款式的老式牛皮纸信封,而打开过的那三个信封已经多多少少地有褶皱,甚至起了一些毛边。但这封没有打开的显然看起来很新,很平整,灯光下还闪着光泽。这些是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
我怀着一种猎奇的心态慢慢地撕开那封没打开的信封,从里面抻出一张信纸。当我打开信纸的一瞬间,我发现这张信纸没有像之前的那样被折了三次,而且透过纸背我看到里面也不是黑色钢笔字,而是黑色的“中性笔”。
越辰:
我大一的时候认识你,我记得那年是2000年末。我和你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直到今天已经九个年头了。我们俩大学毕业后5年才结婚,看似最主要的是经济原因,其实我觉得不完全是。比如你妈看似不反对你和我在一起,但我知道她心里有所顾虑,原因就是我是外地人!再比如你哥和你嫂子结婚后搬出你父母家,而你却不让我们俩进去住,我认为这就是你的自私!你难道还怕我彭小瑛给你妈找麻烦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王越辰,你是个自私的人!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知道!只是在我看来这点小小的自私不足以让我讨厌你,不足以让我离开你。但今天,当我看到最后一封信的时候,我又反复回忆了一下这么多年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总结起来,你不只是自私,还是个骗子!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我不能和你结婚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了,保重!
2009年5月20日
彭小瑛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彭小瑛就互相达成了一个协议、就是如果我们双方吵架或者遇到难以启齿直说的事,就用写信这种比较冷静的形式去沟通。彭小瑛这封信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彭小瑛依然记着当初我们的约定。第二就是现在傻子都知道彭小瑛为什么跟我玩失踪了,疯子都知道第四封信是彭小瑛居然背着我偷看的,而且植物人也知道了,这第四封信居然能让彭小瑛在和我结婚的4天前不顾全大局突然失踪,那肯定是写了非常非常非常骇人听闻的事!而这第4封信,现在,和彭小瑛本人一样,不翼而飞……
13
第二天整整一天的时间,我给彭小瑛的手机打了不下一百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发短信也不下几十条,但始终也没有任何消息。打电话问他们公司的同事也说彭小瑛今天没来上班。
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离去北京站接彭小瑛父母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真是慌不择路,来回在办公室里踱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她的父母,怎么面对我的父母,难道我要跟他们说实话吗?那我死定了!我还是只能祈求彭小瑛能赶紧出现!
当我下午出现在北京站的站台上时,火车还没有到。我站在站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忐忑万分,因为我还没有想到应对彭小瑛父母的办法,而彭小瑛也没有出现。
当一辆从湖南开往北京的1468次列车在我面前缓缓停下的时候,我一路小跑跑到第六节车厢下面。看着一些农民工打扮的扛着大包小包从车上走下来,我的嗓子眼感觉被异物卡住了,对,那是我的心脏。
“王哥。”我听见有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女人叫我。
我抬头一看,彭小瑛的妹妹正站在车厢门口的台阶上,一边搀着她妈下台阶,一边喊我。紧跟在她妈后面的是彭小瑛她爸、她哥、她小叔、还有她堂弟、堂妹。闹闹哄哄一共七口子!我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
我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赶紧迎上去帮他们拿行李,这个亲友团的包袱、箱子、塑料袋,等等,一系列的东西真是不比前面那些农民工的少。我一边帮他们拿行李一边跟他们寒暄着,可她爸爸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越辰,小瑛的手机怎么还关着呢?”
我没法直接告诉他真相,我也没有那个胆量。就用彭小瑛的手机出毛病这一拙劣的小谎话给闪过去了,然后带着他们直奔我父母已经准备好的接风饭局。
那天是我人生中心理素质的大考验。因为实在承受不住心理的压力,在彭小瑛全家和我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最终把实话说了出来。彭小瑛她爸的唉声叹气,她东北老妈的大声叫骂暂且不提了。提了也没用,反正就是找不着了。爱谁谁吧,我也烦了!
最后这顿饭以不欢而散告终。彭小瑛一家人没有住到我的出租房去,其实想住也住不下,最后我安排他们住到我家附近的一个酒店里,而我则和我哥还有我嫂子来到我的出租房。
“爸妈你给送回去了吧?”我问我哥。
“嗯,回去他们就睡了。”
“他们俩说什么没有?”我问。
“嗨……能说什么啊?就让你把小瑛找回来呗!她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我哥无奈地说。
“你瞎说什么呢!能出什么事啊?你俩到底因为什么啊?”嫂子说。
我还是摇摇头说:“真没什么事,一点小事。”
我哥和我嫂子看我铁定是不想说因为什么,所以就没打算再问下去。
“你打算下边怎么着啊?”我哥点着一根烟说。
“我还真就不信丫不回来了!操!”我生气地说。
14
第二天,我在公司还是照例那几样“工作”:打电话、发短信、上网联系,但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两天,这两天我没吃过一顿饭,只靠水和烟充饥;这两天我没洗过一次澡,头发“哗哗”掉,胡子“噌噌”长;这两天我连衣服都没换过,身上的味都馊了;这两天我的手机每天都会接到彭小瑛亲友团和我父母这边的无数个电话询问下落;这两天我也报警了。
明天就是我和彭小瑛结婚的日子,我躺在床上,有点自暴自弃了。我突然发现这婚结不结都意义不大了,因为我和彭小瑛的矛盾似乎都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结婚也是强弩之弓。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黑点,四肢摆成“大”字状。一会我感觉我的身体往下沉,就好像全身都泡在水里一样。由于盯着那个黑点时间太长了,我的头有点晕,不一会我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我飞快地抄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林可的。
“喂。”我有气无力地说。
“喂,新郎先生。明儿就结婚了,你怎么不来拿戒指啊?打算我给你送去啊?”林可打擦地说。
我一想到这个事,觉得也对。虽然这婚可能结不成了,但这戒指还是收下吧,留个纪念也好。我说:“别介,你在家么?我一会儿去你家拿去。”
林可一直做自由职业,她口口声声说自己需要自由,不想受人管束,所以她自从大学毕业后就几乎没上过班。但是她还真饿不死,天天在家里,活儿就不断。林可大学是学平面设计的,毕业后又出国读了两年研,她也算是正经镀过金的海归。
15
我迷迷糊糊地开车到了林可家。虽然从高中到现在认识她十几年了,但没去过她家几次。我只听说她爸妈家教特别严格,一般不让同学来她家。我走进林可的家,这是一个典型的80年代的北京两居室,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我进门换了拖鞋后,林可直接把我拉进她的小卧室。
“你爸呢?”我坐在一个圆凳上问她。
“跟对门儿下棋去了。”
这时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条白毛京巴,围着我的椅子转来转去,然后又闻闻我的皮鞋。我摸摸这条狗的脑袋,说:“优优,优优,还认识我么?”
“来!优优,来!”林可一招呼,这条狗摇着尾巴立刻跑到林可面前,一个箭步就蹿到林可的身上。
我环顾了一下林可的卧室,墙上有一些她设计过的平面作品的海报。床上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不大的写字台上有一个台式电脑和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几个相框。我走过去看着一张张照片,心里陡然萌生出一丝哀伤。
“这是你在法国那会儿吧?”我问。
“对,这是凡尔赛宫。”
“哎,那个,那个蒙娜丽莎在哪个宫来着?”我问。
“卢浮宫!还搞美术的呢,这都不知道。”林可鄙视地说。
“卢浮?卤煮吧?”
林可听完哈哈笑了起来。
“我靠这个照片你还有呢?”我惊讶地拿起另外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记得那是我们拍完毕业照之后,我们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合影。照片上有陈童生、胡子、林可、丛姗、我,还有3个我们班的同学。照片上陈童生和胡子摆着很傻的造型,而丛姗很亲密地搂着林可。大家都笑得非常开心,只有我和林可愁眉苦脸的。原因我上文说过了,因为我和林可见面的时候她把李红颜送我的表弄坏了,我还生着她的气。
“你没有啊?”林可反问我。
“我没有,我就有毕业照。当时……当时相机是你的吧?”
“好像是,我也不记得了。”林可一边抚摸着“优优”一边说。
“哎,对了!我前些日子见过一次陈童生!”林可突然很兴奋地说。
“是吗?在哪儿啊?”
“在国贸那边,他还说找时间同学聚个会呢!”
“那怂现在干什么呢?”
“我靠,别提了。见了他我才发现,学习真不靠谱!”
“怎么了?”
“现在人家是陈总了,他说他大专都没念完就跟他爸做买卖去了。你猜他现在开什么车?”
“奔驰?”
“宾利!”林可大声说。
“不会吧?”我瞠目结舌。
“400多万!”林可说。
林可用词不当,她说陈童生去做买卖,要按我们北京人的说法,“买卖”这个词一般都是小本儿生意,大不了。
“他丫现在做什么啊?”我问。
“做能源的。”
“操,怪不得呢!现在世界这么不太平,天天打仗不就为了这点儿东西吗?都跟这东西较劲呢!”我感叹道。
“哎……你说,咱高中的时候一天到晚还拼了小命学习,就为了考个好大学。像我这样的最后还花了那么多钱冲出亚洲去学,有什么用啊?你看人家陈童生,高中全班倒数,处分背了好几个,考个大专还没念完,到最后人家起码千万富翁了!你说这叫什么世道啊!?”林可说得头头是道。
说到这我必须得停一下了,我不是教唆现在的学生们不要学习了,我只是阐述一下如今的现实而已。的确,一张大学毕业的文凭值几毛钱?撑死了一个复印加纸张的成本费,一块五!我毕业的时候还好,现在毕业的大学生,是越来越不值钱,而且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本身的素质就很低,在大学里也没学着什么东西,都是混日子。而且现在这一代大学生都是独生子女,不懂得分享不懂得无私,什么活也没干过,到社会上以后能力极差,处处碰钉子也是正常的。但陈童生那号人有点 “成精”的意思,他的履历让我想起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那批不踏踏实实在工厂上班的,吊儿郎当的,从工厂出来以后自己做小买卖都发财了,都是从卖大碗茶干起的。而那些以为端了铁饭碗的工人最后都傻了眼,下岗的下岗买断的买断。但这些只是个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生意,不是每个人都有天赋做生意,就算做了生意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发财的,就算投机也是需要勇气和胆识的!所以我听林可说了陈童生的事以后,我并没有很惊讶和愤愤不平,而是从心里为他高兴。
“他和其他人还有联系吗?”我问林可。
“他说他也没有联系,太忙。他还常年出国呢!英语比我都好!”林可赞叹道。
这是让我想都没想到的事,看来人家发财不是没有理由的,也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就发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