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湘应声倒下,沈吴大惊来救,但见白帮主跌到了另外一边,那两人滚在一起,徐夫人两手掐住了成湘的颈项,在浓烟烈焰之中翻翻滚滚。
吴怡瑾一指点向徐夫人后背,但两人翻滚不息,她点不下去。成湘厉声喝道:“不要过来!她疯了!”
徐夫人红着双眼,瞥见她,咯咯笑道:“你也一起死吧!”
徐夫人竟然舍弃成湘,又伸手向她抓来。成湘趁这一时空隙,一把抓住徐夫人手腕,用力地把她推了出去,但他自己也身不由己地被她脚尖勾着带动了两步,吴怡瑾拉住他。
“呀!”忽然间,头顶一根大梁,经不住烈火燃烧,终于轰然脱落下来,朝着缠斗的三人正面砸下来。吴怡瑾轻声惊呼,再也顾不得其他,一剑挥向徐夫人,从后面抱住成湘,闪电般掠退出去。
“轰隆!”
“啊——”
在那惊天动地连续响起的响动里,房上正梁落了下来,压在徐夫人身躯之上。她凄厉地叫了半声,再没了声息。
这才是真正死了。
横梁之下,徐夫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不明白,至死不明白。积聚了十二年的力量,翻覆之间风云变色,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虎落平阳,彻底输给了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初生帮派?
吴怡瑾低首去看成湘的伤:“你怎么样?”
成湘忍痛,皱着眉一手拦住:“别看,很可怕。”小腿部分,是生生的被徐夫人咬下一块肉来,血肉翻卷,“你不要看,太肮脏了。”
“发什么呆,快逃呀!”
死里逃生,一阵惊惶过后,在旁边救起了白帮主的沈慧薇忽然这样惊呼。
屋脊失去正梁,这一层楼再也没有办法支撑得住摇摇欲坠的屋顶和墙体,如泥沙泄顶般倒了下来。
冲出了火场,无数剑戟混合在冬夜的风声里呼啸而来,视力还无法适应刚刚从火里冲出来的强烈光线对照,吴怡瑾护住了成湘,沈慧薇护住了白帮主,一时之间,一时之间,两人除了自卫之外,都失去了攻击能力。
“停!”督战的黄龚亭猝然地下了命令,目瞪口呆地望着从火场里走出来的人儿。他再也想不到,将倒未倒的火场里,居然会是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子走了出来。
“你们、你们……”他几近口吃。
仇人意外相见,吴怡瑾一颗心顿时绷紧,本来扶着成湘的手,猛然用力地抓住他在撕斗过程中弄出来的伤口。成湘咧开了嘴,感到她此时情绪不同以往,忍着没有做声。
“他是……黄龚亭!”吴怡瑾低声,“师父、师父是被他害死的!”
“冷静些。”
成湘把“他是中了血婴之毒才死”这句话生生咽下,只说:“现在不是报仇的最好机会。”
的确。现在不是报仇的最好机会,吴怡瑾也知自己这一方,她和成湘都受了伤,白帮主更是在水牢里受尽折磨,虚弱不堪。何况,对于那个正式的朝廷命官,而不是仅凭自身实力就可以当上的江湖首盟,毕竟动手的羁绊和顾虑要多上许多。
成湘搂住她,低声道:“不要看,你不要看他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这是棵墙头草,现在仿佛对我们没有恶意。仇早晚要报,但不是现在,我们犯不着硬拼。”
沈慧薇迎上前,早已猜到了是黄龚亭临时反戈,对于这样的会面毫不意外,从从容容地微笑说:“黄大人,真是有缘,在哪里都见到您。”
黄龚亭严厉地说:“你们在做什么?”
沈慧薇笑道:“黄大人所来为何?”
然而,黄龚亭却忘记了回答。
他的眼睛,只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白衣少女在一开始的震惊以后,甚至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放下肩上搭着的少年,弯腰俯视,那少年嘀咕着什么,用手去挡住小腿,她一手拍开,撕下一幅衣襟草草地先帮他把伤口包扎起来。——黄龚亭失神地看着,忘记了回答。
风吹开罩住面容的轻纱。她那长长迎风荡漾的秀发,和那一双宛如深山里神秘湖潭般的眸子,仍是那般的绝世光华,那一种幽静出尘冷若冰霜的华美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只不过,过往的痕迹,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原本便那样的波尘不惊,原本便那样的落落疏离,而如今,她那与尘世的渊源,那般血浓于水,予生予死的牵缠瓜葛,似乎也因这场劫难而变得更加闪烁而不分明了。
曾经有过的眉间清纯,偶尔会显现的稚气,在一场劫难中已被消除得干干净净,一层沧桑暗上眉头。——这是自己带给她不可磨灭的伤害!
黄龚亭阵阵心痛,吃力地答道:“江湖首盟徐夫人,豢养血鸟,为害苍生,我奉总督大人之命,围剿徐府。”
沈慧薇道:“不止。她还涉嫌谋害前任江湖首盟,更对宗家意图不轨,私扣人质,谋财害命!”
“哦?……前任江湖首盟?私扣人质?”受两句重炮一击,黄龚亭收回些许恍惚神思,总算是想起了眼前的对手,以及那夜山谷中的神秘老人。从那边回来,他便决意与叆叇交和,暂时不惹这个看不透的帮派。
他勉强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阴森森地说:“不错,她罪恶滔天,百死莫赎。——沈姑娘,魔帝前辈打算何时重驻首盟府?”
沈慧薇脸上笑意未泯,道:“黄大人很盼他老人家回期颐吗?”
黄龚亭呵呵笑道:“当然——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在下这里虚位以待。”
他一挥手,围住首盟府邸的武装卫士如潮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