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小丫鬟执着大红灯笼在前引路,红色的光一直渲染到了吕月颖脸上,直至她眼内、心里。
如果在冰心院……她才是众星拱月的惟一一个吧?
可是在这里,她躲到后面园子里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可是谁会发现她呢?
后园重又恢复寂静。但前厅的酒宴并没有完,热闹犹在继续。若群豪兴起,即使喝上个三天三夜,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园角轻响,紧接着人影一晃,剑神从外面走了进来。
吕月颖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了,好几次她似无主游魂般深夜于园中晃荡的时候,总会见到剑神从外面进。有时步履安详,有时神情匆促,但从未理会过园子角上这独自发愁发呆的小女孩。
今天例外,剑神略微犹豫了一下,向她招了招手。
白衣飘然的剑神对于小女孩而言,是从小对于英雄、对于神人、对于一切完美化身揉合而成的玫瑰色梦想,吕月颖立刻把愁山恨海扔到了九霄云外,兴高采烈跑过去:“剑神——前辈!”
然而在雾霭朦胧中看清楚他,她惊得几乎失声。
“别怕。”剑神眼疾手快,按住她肩头,沉声说,“我受了点伤,无碍。”
在外人眼里永远是白衣飘然、不世出尘的男子有着一张苍白而布满青气的脸,眼睛深处有隐约的红色,衣角上鲜血点点而下,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神魂不定的吕月颖强迫自己不再大惊小怪,乖巧地问:“前辈,有什么事吩咐我做?”
剑神低声交代一串药方:“替我去抓副药来,不用煎,直接送到我房中。”
吕月颖点头,正要离去,剑神又将她唤住,给她银子,犹豫了一下才说:“小心别让你师姐知道了。”
师姐——就是吴怡瑾了。
“我明白,前辈你放心吧!”
剑神目视她身影蹦蹦跳跳消失于园门以外,面上不禁浮出无奈的一丝苦笑。若不是自己实在已经是衰竭无力,真不该托那样一个脱跳的女孩子去办事……万一传到吴怡瑾耳朵里,自己身受重伤的秘密就再也保不住了。
他抚胸跌跌跌撞撞走向自己处于院落最偏僻一角的屋子,经过徒儿的房间,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房门紧闭,有一灯如豆。……吴怡瑾在外面,那么,在这房间里的,是……她吧?
——那个自己在江湖首盟府地底迷宫中救出来的似兽非人的女孩儿,那个一见到他,就会把头深深藏起、而腰间血心骤然剧烈跳动的女孩儿。
门稍稍打开一条缝。
一个脑袋探出来,左顾右盼,发现一个阻碍她的人也没有,高高兴兴地从里面爬出来。
就像脱缰野马似的,雪儿在院子里东奔四跑,一忽儿跳上假山,一忽儿跃至半空咬下一串树叶来,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比之前她跟着沈慧薇时有所进步的是,她好歹能穿着一件衣服,而不去把它撕碎方休了。
然而比那时大有退步的是她的走路。吴怡瑾也锻炼过她一两次,每次看到她痛苦不堪的样子,就不忍心过于逼迫,但是极端认真地告诉她:
“你要学会走路,不会像人那样走路的话,你一旦出去,会时时刻刻有危险。”
雪儿也不是听不懂,她也不是没体会到这种危险,但是,每次一练走路,就邂怠。十几年的成规,要更改过来比让她从成年恶狼口下逃生还要艰难。
她蹦跳纵跃,逐渐离开吴怡瑾的房间,渐渐到了水边,歪着脑袋在水边照影,满天星斗倒映在水中,星星点点,随波荡漾。她伸爪触碰,一碰到水,所有的星星都一圈一圈荡开了。
等到星星重新出现在水面,那上面另外多了一条人影。
雪儿猛地一惊,闪电般斜跳开来,往后疾退——被人一把拉住,总算没有跌至水中。
“不要那么怕我。”看到雪儿那种无与伦比的恐惧,剑神反而笑了起来,“我是你姐姐的师父啊。”
这句话比任何理由更为有效,雪儿发青的脸色有所舒缓,狐疑地望着剑神。
“来,坐坐。别害怕,我只是想和你谈一下。”
雪儿不肯坐,她趴着。剑神眼里浮起怜惜的光,但没有阻止她,自己在竹亭上坐了下来。
他并没立刻开口,而是愣愣地仰望深邃的夜空。雪儿在他足下等候,却是难得的耐心和安静。
剑神终于开口:“雪儿,你一直怕我,是因为感受到我身上有种使你害怕的味道,而你曾在拥有那股味道的……人,或者鸟手下大大吃过苦头,一生也难以忘怀,对不对?”
这就是他的开篇语。向来听不懂复杂语言的雪儿浑身打了个哆嗦。
剑神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深沉地叹了口气:“血鸟被我杀了,然而我也染上剧毒,解毒的方法这个世上只有一种,便是饮下血婴之血。所以我闯进地宫,是想诛杀血婴,解除剧毒。其实就在我决定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血脉里染过血婴之血,也有了血婴特质。也就是说,如果取你之血,也能解去剧毒。这一点,在我们第一天晚上来到冰丝馆就有刺客袭击,更为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