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穷时。”尽管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难以承受的折磨,她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清明的神智,她看着他,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这一世,我很开心。”
就像是刀刻在心上的伤痕,岁月如流,一分一分流逝,伤痕却一分一分地加深。
伤人的血鸟,也同时被他二人联剑合璧重创致死,但没有想到,她付出生命代价以斩决的凶物,今天居然又有人在炼制饲养!
因而他一见血鸟以后,便暗暗发誓,不惜一切,也要斩杀这绝世凶物,并绝不饶恕和这血鸟有关的人与事。
除此之外,独闯地宫另外还有一个深刻的原因。——血鸟剧毒,只能通过血婴之血才能解救。
有关这一点,他刻意隐瞒了四年来朝夕相处的小徒弟。甚至强借各种因由,支开了她。
如果说现时对于人生的牵挂,就是因为有了这个徒弟吧?
为了那女孩子眼底深深的关切和浓浓的眷恋,他一次又一次地改变人生轨迹,甚至,一天比一天加深了对生命的热诚。
他不能死啊。他从看见那个长相酷似师妹的女孩子起,就暗暗发过了誓,要给她一生快乐,不再让她受到上苍之妒。
现在看来,要让她“快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父母双亡的孩子的性格,和出身娇贵、行侠仗义甚至有几分任性的师妹完全不同。在她人生的最初阶段,已经看过太多的苦痛和生死沦亡,所以她从如花般年龄开始,便是充满了对人生的悲悯。她本性不愿踏入任何红尘是非,她那双至清至美的眼睛,却有志于洗清天下的污浊。
他知道她一定不会很快乐,他也不要改变她,只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尽量多的给她一些快乐。
在这样险恶的关头,黑暗涌动的地下迷宫里,想到那个皎皎如明月的少女,忍不住胸口一热。
“师妹,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他按了按腰间收在皮囊之中的血心,它不住跳动着,跳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由于它是血婴的寄体,所以,离血婴越近,它的反应就会越强,直至找到它认定的主人为止。有它的带引,即使行走在偌大的地下迷宫之中,也还是隐隐有着一个方向。
数百枝箭离弦而出,在空中划出各种各样的轨道,互相交叠,构成一张箭网,从四面八方罩向正在穿行的剑神。
剑神一声清啸,相思剑变幻万千清光,突然以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爆发出来。空中的箭接触到清光的一瞬间,纷纷化作无数光点,四方飞舞炸裂。
他眼神蓦然雪亮!
这是闯入地宫以来,第一次由人为控制所发出的攻击!对方发现他了,正式的激战开始了!
他低头看手中之剑,相思剑温柔沉默,微光萦绕,似女子凝思关怀的眼神。
“师妹、师妹……”他轻唤,“今日用你之剑,痛饮血婴之血!”
他旁若无人地扬声长啸。整个地宫为之惊动,气流激荡,战意沸然,仿佛上古时期的战神。
行行复行行,他不知道破除多少道机关,陷阱,斜坡,暗器,毒雾,水柱,会自动攻击的铁人,剧烈旋转抖动的房间和以强大吸力吸取刀剑武器的地面。
他也受了伤,雪白的长衣上多处血迹。血和汗交融在一处,这时他的脸色发青,甚至显得微微狰狞。过度的使用自身力量,已经压制不住血鸟之毒再次发作。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这座充满了神秘的庞大地宫,其博大深涵,远远超出了想像。他闯关直到现在,仍然所知无几。有几次,他都顺着错综复杂的道路,重新回到似是而非的地方,而原先似乎已经被他破除的机关,又完好如初,再次发动攻击。
他知道,那是由于真正的机关中枢并未为他破坏,所以这些攻击,会永远周而复始毫不停歇地进行下去。但是人力却不能就此一直与之周旋下去。
看来这一次,只能暂时退出了。他不甘地想,紧握手中之剑。
血心陡然突突跳动,哪一刻都不似现在的躁动不安,那是一种共振式的反应,说明它在附近发现了有与之气质吻合的事物,急于融为一体。剑神微微一喜,难道就在绝望之时,终于发现了血婴藏身之处?
打飞急雨般密集的暗器和雪亮铡刀,他在一个形式复杂、结构奇特的铁架子当中,发现一个人。
这是进入这座地宫以来发现的第一个人!
那是个女孩。遍体鳞伤,满头满脸鲜血直淋,同样赤身裸体,但并不是血婴。她卡在机关里动弹不得,状况很不妙。剑神用手摸她,尚有体温,呼吸急促,手足无力地耷拉着,不时抽动一下。眼睛似睁非睁地闭合,鼻翼偶尔翕动。她快死了。
剑神犹豫了,血婴未曾发现,却见到这个困在机关里的孩子。她是谁?莫非对方见调动阵形亦多时奈何不了他,而有意安排在这里的计谋?她身上带着明显的血婴的味道,就是明证。
但她分明就快死了,即使是计谋,也是个不惜用生命代价来引他上当的可怜人。纤细的身躯在庞大铁架的死锁中,遍体鞭印,刀痕,棍棒旧疮,累累伤痕更是触目惊心。初雪般的生命,随时随地可能融化无形,剑神眼底浮起怜悯之意,决然挥舞相思剑,劈开枷锁,把这濒临死亡的女孩儿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