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还闭着眼睛。眩晕的感觉留了无数动荡的残影在脑海之中,一时还无法清晰分辨。
一道鞭子当头抽下来,劈碎了空气。头顶有热流涌现,顺着脑门流至面庞。她微一挣扎,但手足无法动弹,连脑袋也无法转动,这时才醒悟过来,已然全身禁锢在冰凉坚硬的铁具之中。
耳边有娇嫩而尖刻的响声:“它想杀我!如果不是我跑得快,早就被它杀死了!”
它费力地张大眼睛,透过弥漫血雾,模模糊糊地瞧着那两个身影。
经过彻底休整,盛装之下的徐夫人又恢复一贯的雍容华贵。
但此刻,她咬牙切齿,“畜牲!我警告过你,畜牲!善忘的下贱东西!你敢动我的宝贝!”
她迷迷糊糊咧嘴一笑,仿佛是无声自嘲。眼睛又沉沉合上。
然而,徐夫人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在她闯下这样的大祸以后,徐夫人却似乎没有立刻动手杀她的意思。细长的凤眼眯得更为狭长,里面有种奇特而犹豫不决的光在翻涌着。
好聪明的狼孩……甚至远远超出自己一开始的估计。她的应变能力、战斗力以及意志力都是不可思议的强,苦心培养的大批死士和药人,没一个能够相比。
以前是自己疏忽,只想让她成为血鸟助手,随时可以利用和丢弃。但是,如果充分估计她可以起的作用,说不定它能是另外一只血鸟。……尤其是,剑神出现,而且已经发现血鸟,此人和血鸟有深仇大恨,必定不会就此罢休。茫茫人海中,我只怕一个人,居然偏偏就会被他发现,而失去艰难练了五年的寄体。——冥冥中事,又如何能够定准?
只不过,徐夫人也在犹豫,这个狼孩,很明显她有人性,她的人性究竟重到何种程度?她被发现时,很明显已经有人在养她,虽然表面上她仍未被教化,但是如果的确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话,自己对她的信任就可能会遭致杀身大祸。
徐夫人皱眉思考,杀气在她身上一阵一阵地出没,却始终无法下最后决断。
血婴拉拉她的衣角。
“宝贝,别打扰,让我想想。”
“娘啊。”血婴不依不饶,她咽喉部位的伤口已用白纱布严严实实包了起来,不过看起来还是非常虚弱和苍白。她发声处的伤使她的声音显得痛楚。
“以后我把你们分开就是了。”徐夫人蓦然微笑,下了决心,“放心,它不敢再侵犯你。”
血婴负气转过头,清澈的眼神危险地跳动了一下。
徐夫人拍拍她光滑的脊背,柔声说:“好了,别耍小孩子气。它只不过是个畜牲,不必和它一般见识。宝贝,你现在失去了附身寄体,连生存都会变得很困难。即使相到相同寄体,你也要从头练起。我收伏这只畜牲,你就会安全得多。”
血婴唇边现出微笑,乖顺地说:“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血婴自从蜕变成血婴,眼睛张开的一瞬间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一生追随。徐夫人狡狯多疑,惟独对于血婴坚信不疑,听她一说,不由得眉开眼笑:“好孩子!”
徐夫人向雪儿缓缓走去,她修长的手指里多了一颗绿色丹药。每个将进行训练的死士一开始都必须服用这种“水月镜花”,只要服下这颗丹药,雪儿原有的淡薄记忆就会全部冲刷迨尽,不会再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感情。这样虽然必须重新锻炼它的应变能力和忠心,但是比之可能会有的危险,却好得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神智几近半昏迷状态的雪儿死死咬住牙关,怎么都无法掰开它的嘴。
“啊……”血婴轻轻叫起来,“娘,我忘了说,刚才我看见它嘴里有一个东西。”
徐夫人一怔:“是么?”
她面容冷下来,对这头桀骜不驯的小野狼不再有耐心,挥了一记巴掌:“张开嘴!”
雪儿半边脸立刻肿起来,血往下流,整个头部都在痛,它感觉不到这是哪里流出的血。它愤恨而恐惧地盯着徐夫人和她手里的那颗药,危险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它心里跳得从来没有过这样有力,这样激慨!
沈姐姐、沈姐姐……我、我就快保不住最后一点牵挂。
徐夫人捏住它下巴,它脸部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所以几乎毫不费力地迫使其大张开来。
果然有一个东西。
徐夫人手指一探,从中取出。那件物事伴着唾液和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徐夫人极端厌恶地朝地下一掷。
血婴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满不在乎在身上擦拭干净,递给徐夫人:“一个透明的小东西哦!好好玩!”她脸上绽开纯真无邪的笑意,声音里却掩不住一丝狂喜。——谁也不能断定,她提醒狼孩口里有物的话,究竟是出于无意或者有意。
徐夫人就着她手中看着,那是只透明的葫芦,端口有一截断掉的黄色丝线,里面有字,似乎用红色干漆所写,不容易脱落,加上端口密封,虽多日含在嘴里,大半仍辨识得出,“……艺……雪。”头上一个字,被口里热气呵得模糊不清,但应该是崔、霍、崖等笔划众多的上下形结构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