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之处,是绝壁陡崖突起的一块大石之上,以他手无缚鸡之能,想要爬下去简直是绝无可能之事。
因此,黑衣人只是瞧着他,眼中流露出讥讽的笑意,毫无阻拦之意。
吮血的女孩也不无惊异地抬头,因而只是看了少年一眼那个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的少年,然而进入口中的美食是如此令她满足,因而只是看了少年一眼,便不再关心。
凭着一股冲天的愤怒,文恺之产生的勇气也是空前的,尽管艰难万分、狼狈不堪,还是被他连滚带爬地爬下山崖,然后跌跌撞撞朝溪涧那边冲过去,还有数丈之距,他却陡地站住了,身子僵直。
——婴儿的哭声早已停止。肥嘟嘟的小身体如秋风枯叶般迅速萎缩衰败下来。女孩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婴儿颈部,伸舌舔了舔鲜红的小嘴。
大鸟一直在她身边守着,见状嘎嘎大叫。女孩一笑,把尸体放在石上。大鸟尖喙如雨,一转眼的功夫,石上只余少许碎骨残渣。
那一个初生婴儿,在这一人一鸟分食之下,连一块完整的骨头也不曾留下。
文恺之眼中蓄满泪水,在婴儿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以后,泪水终于顺颊滚落。
女孩满意地甩了甩头。乌黑的发,雪白的脸,鲜红的嘴唇,那样美丽的颜色下面,隐藏嗜血的凶残。
吞噬了人肉的大鸟,也同时心满意足,担任起护卫的职责,这时才把注意力转向地面上那个满含眼泪的少年,转而把充满敌意的眼光对准了他,扑腾着双翅,仿佛随时有冲上去啄食的愿望。
“随他去,不用理他。”一直在高处静观好戏的黑衣人开口,“看来这傻小子骨头挺硬……就让他吃点苦头好了。”
女孩盘膝坐下,手心足心向上,开始了下一轮的练法。初雪般的肌肤之下,鲜红血脉突突跳动,霎时涌出鲜血,给她整个的身体染上一层血色。血色不断从血脉中滋生出来,一层又一层地笼罩在女孩身上,她全身上下变得赤红可怖,甚至她的眼睛,也红得如要滴出血来,不怀好意地,炫耀般地对着平地里杀出的那个少年。
文恺之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那个女孩,简直不是人,她比妖魔更可怕十万倍,自己应该怎么办?!
空气中,那股一直淡淡萦绕的腥甜香气至此浓烈起来,一阵阵扑入文恺之鼻端,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而随之加重的腥臭更使他嗅之欲呕。
是、是什么?!
寂静空谷,陡然生出无数细碎的声响。
有人……或者东西在过来。
是有东西在地面爬行,带动地面蓊郁草叶,拂散了草尖露珠,留下长长的透明黏液,源源不绝地汇聚过来。起先只是少量,而后这贴地伏草的黏湿感浓重起来,湿气陡重,灰褐色的云雾在天边聚拢,星月陡然失色。
嘁嘁嘁,沙沙沙……恍如缩小了的千军万马,虽不响亮,但无穷无尽,无止无息,叠合在一起,惊天动地。
文恺之向远处望去,眼神陡然凝固,脱口惊呼:
“啊?!”
无数爬行类毒蛇、虫豸,成群结队,密密麻麻,汇成虫的海洋,奔腾起伏。刺鼻的腥臭立时在空气中氤氲涌动!
生长十八年,罗绮丛中,珠香粉媚,别说是见过、连想都没有想到过,普天之下,居然会有这样多的诡异生物!少年脸色苍白,几欲作呕,慌不择物地朝一棵探出树干的老树上面靠去。——未曾接近,又惊恐地退了回来。树上,山岩上,也有东西滚动过来,吐着亮晶晶的稠液,有无数蜘蛛飞快而来!
啪的一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在他脸上留下一记脆响,一只蝙蝠抖动着翅膀向前飞去。紧接着一条蛇吐着蛇信子自他脚面滑过。他背心一凉,颤抖着几乎再度失去知觉。
以他所知,深谙这个时候不应妄动,只要被任何毒虫叮咬一口,便性命难保。无奈理论碰上实践,没一点用处,他还是倒退着、躲闪着、甚至不断拍打着爬行、飞跃至其身的毒虫蛇豸,冷汗与毒气一起濡湿了青色长衫。所幸那些毒虫蛇豸们似乎有着明确目标,跻跻向前涌动而去,并不理会当中的这个手脚笨拙、张皇失措的活物。
奇怪的是,不论毒虫带来的腥臭有多么刺鼻难闻,先前空气中那缕腥甜,虽然微弱,却始终不受任何气味的干扰,仍然是在袅袅散发着。——事实上,正是由于这一缕淡淡异香,将连云岭内无数毒虫蛇豸吸引集聚。
江南灵秀之地,毒物生长本来要比其他地方少太多,若不是连云岭无与伦比的深邃空濛,恐怕也聚集不了这么多虫蛇豸蚁,此时仿佛已是倾巢而出。
在这个时候,文恺之听见了从头顶传来的讥嘲而幸灾乐祸的笑声:“向我求救,我便救你。”
文恺之忍不住抬头望了望,那个黑衣人所在的地方,在这万千毒虫包围之下,却是干干净净,所有毒虫都有意绕开了那块地方。他恍然大悟,想来是黑衣人事先在周围放置了什么药物,使之可以避开成千上万的毒虫侵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