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薇又好气又好笑,由此可知这女子多疑至极,若雪儿真不幸落入她手中,自己问起来,须得万分小心,别引得她起戒惧之心,反而害了雪儿。
当下也不答话,只管游目四顾。
徐夫人见她不答话,略为丧气。一想,也许“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又也许“他”脸嫩羞于出口相求。
白柳横坡,疏林如画,一大片草地绿意盎然,平铺宛如锦缎,中间有一块却是枝叶衰败,余草枯黄,呈现践踏过后留下的狼藉。沈慧薇道:“这么好一块草坪,毁坏了真可惜。”
“哦,那个呀——”徐夫人不在意地望了望,“可惜你没早几天来,否则倒有一场奇观呢。”
沈慧薇心头一跳:“说到点子上了!”
她忽然觉得不妙。她心头这一跳,再也停不下来,越来越是加剧,脸热心燥,体热如沸。她转头望着徐夫人,后者招手缓缓笑道:“宝贝……过来……过来……”不太年轻的声音充满了沙哑的磁性,有一种特异的吸引力。徐娘半老的姿容辉映在霭霞染金的斜阳之下,眼中笑意如酒,浓浓地漾了出来。
沈慧薇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但觉天光变幻,飞快灰黯下来,没有长空,没有绿茵,没有那条丰满又窈窕的身影,有的只是暗宇沉沉,四面空墙,也有这样一个飘忽的、不可捉摸的声音在对她说:“过来,过来吧!”
这声音的出现好似一个焦雷,徐夫人异样妩媚的笑容瞬时化作青白厉鬼,沈慧薇微咬舌头,保持最后一分清醒,默运玄功,不一会儿,静凉如水,种种异象都从眼前消失了。
她暗自骇异,从第一次眼目晕花开始,她就知道那杯茶有问题,她曾在雪域受过专门锻炼,对于各种药物毒素都有专门的认识。但那杯茶里并没毒药,只是放了一点点份量不足的迷药,无色无香,不易察觉,总以为把这迷药压过以后就无事了,想不到这仅是第一关,更厉害的还在后面的催情剂上头,这徐夫人竟如此不择手段,沈慧薇不由得忿忿地红了脸。
徐夫人看着她唇边泛起迷离的笑意,转眼间站住了不动,又似清醒又似迷茫,也吃了一惊,随即见她脸色绯红,更是可爱,笑盈盈道:“好孩子,你乖乖听话,以后我的就有你的。”
沈慧薇嫣然而笑:“多谢啦。”却不移动脚步。徐夫人再难按捺得住,伸手揽她肩头。蓝衣少年神情慵懒,由她摆布。徐夫人又惊又喜,她从谢秀苓无意中提及这少年起始,便不曾断绝绮念,龙华会上一见,犹胜于传闻。但是这少年论武功,论性格,比以前她遇见的所有少年都不可捉摸,因而甫一上门,她便决定无论施硬施软,绝不让这少年脱身。想不到只是一杯茶,这可爱的人儿已无抗衡之力,真是出奇的顺利。
不知是暖风吹散了发髻,还是因其他的缘故,绾发的簪子叮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沈慧薇懒洋洋地转了个身,长长的秀发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便如春云出岫,婉兮清扬。
徐夫人陡然退了半步,手心、后背俱是冷汗,喃喃道:“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沈慧薇极其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氤氲,仍在不清醒中,并不回答。
徐夫人气极,不由得化作一声冷笑:“你、你……好极了!呵呵,好!”
沈慧薇笑嘻嘻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似要相唤,徐夫人已是万分戒备,不想还是被她的手搭上了肩膀,大惊,高喝:“够了!你快醒醒!”
沈慧薇一怔,徐徐回了神,左右张望,茫然道:“呀……我在哪里?这是怎么了?”
徐夫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跺足道:“你这……你这……顽皮的丫头,此处不欢迎你,快走快走吧!”
沈慧薇把发绾束完毕,回头看看正门之上所悬的黑底金字书“江湖首盟”大匾,回想刚才那一幕,那么熟悉又那么邪恶,心底的冷笑凝聚成眼角的一滴泪。
她穿行在期颐的大街小巷以内,茫然不知所向,甚至不想回到冰丝馆——叆叇集聚之处。避开尘嚣,抛却世俗,是她此刻惟一的愿望。可精神恍惚、仿若宿醉的蓝衣少年是路过行人注目的对象。沈慧薇感觉到那些眼光,越加感到无从诉说的愤懑难耐。
夕阳西沉,夜暮渐临,这是一天当中最为混沌的一刻,大地收下最后一缕光线,星月还没有爬上山坡。她走在暗色里面,轻忽得如空中的一片微云,也仿佛得到些微安全感。
但她只感凄凉,冒昧闯入江湖首盟的府邸,除了险些受到一场侮辱之外,她没有得到丝毫有关雪儿的消息。——只看到大片被践踏的草地。她敢说,那是雪儿重新又变人为狼所留下的证据。心头绞痛,后悔也在吞噬她心灵,和雪儿相伴虽只一个多月,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自己在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