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势,就是乘着一定的势头,《北史·于仲文传》:“乘势击之,所以制胜”。徽商代表人物胡雪岩非常赞同“与其待时,不如乘势”,他认为造势不如乘势,借势而起,借力而发。当帕瑞比深陷“回扣门”和“裁员门”时,龚仁贵不仅懂得如何造势,更懂得如何乘势——
精通中国古代权术的帕瑞比大中华区总裁陈汉生虽然成功地拿下了谭村,“逼退”了龚仁贵,但他还是小看了中国舆论的影响力。
短短两天里,舆论的压力铺天盖地,矛头从帕瑞比中国区转向了大中华区,“噩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首先是谭村的离职再次增加了人们对帕瑞比中国区两任销售总监“回扣门”的猜测,紧接着便是“裁员门”了。
如果说“回扣门”事件让中国区面临被动的话,那么“裁员门”事件则彻底地把所有的舆论压力推向了大中华区,并有可能升级至帕瑞比美国总部。然而,大中华区承受的不仅仅是舆论的压力,在任何重大事件中,舆论只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带给陈汉生巨大压力的有三点:一、没有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裁员任务。帕瑞比全球裁员1万人,其他地区虽然也遇到了种种困难,但都在2个工作日内完成了裁员计划,唯独大中华区没有完成。不仅没有完成,还引火烧身,很多优秀的员工拒绝在离职协议上签字,并且将事情举报到北京劳动保障部门。
北京劳动保障部门直接发来一个函,希望帕瑞比中国在经济危机中要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主动承担社会责任,保障员工的合法权益,处理好当前劳动关系。这个函很快就被美国总部知道了,帕瑞比主管人力资源的全球副总裁韦德立刻下令帕瑞比大中华区暂停任何形式的裁员行动,要求大中华区和当地劳动保障部门保持良好的沟通,并按照当地劳动保障部门的要求程序重新进行裁员计划。二、由谭村辞职引起的帕瑞比销售总监“回扣门”事件,总部法务部已经开始过问,并让大中华区认真做好和媒体的沟通工作。三、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第二批裁员工作进行的时候会遇到那么大的难度,会有那么多人拒绝在离职协议上签字。第二批裁员行动完全是由大中华区HR来进行的,但是那些被裁的人仿佛约定好似的,不仅不签字,还提起了申述,甚至还有人将之冠以政治迫害的名义投诉到了美国总部。
陈汉生相信这一切是一个有预谋的活动,听詹姆森说,和Jack谈的时候,Jack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你说这正常吗?前一分钟还在帮公司裁其他同事,后一分钟被通知要被裁掉,这种事情,换作是谁都会感到震惊和愤恨,但是Jack没有,仿佛预料到这一点似的。和很多人一样,Jack也拒绝签字。陈汉生更加相信这是一个预谋了。
总部法务部没有和陈汉生打招呼就专门安排两个人飞到中国,也没有惊动大中华区法务部,直接就找那些举报者了解情况,这已经是对大中华区表现出了极大的不信任。总部法务部的人到底都找过谁,聊了些什么,这些陈汉生都一无所知。据说,总部法务部的人先是飞到了上海,在上海待了两天,两天后才到北京,找大中华区法务部核实了情况后,就飞回了美国。陈汉生立刻托“朝中”好友打探消息,消息很快传来,总部对这次中国区的裁员事件非常不满,包括“回扣门”事件,让帕瑞比在中国的业务开展非常被动,“朝中”好友并没有打探出陈汉生被举报借裁员之际搞“政治迫害”。不过,“朝中”好友劝道:“还是多想想解决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离开大中华区,目前全球的经济都不景气,唯有中国一枝独秀,大老板对中国市场寄予厚望。”
什么一枝独秀?金融危机早已波及到了中国市场,只不过中国市场是大家比较看好的会较早复苏的地方。总部对大中华区不满意,就是对他陈汉生不满意,陈汉生惶惶然。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显著的位置讨论帕瑞比中国区的违规裁员计划,许多和帕瑞比中国区保持良好关系的媒体似乎也一夜之间都参与进来,帕瑞比中国一下子拥有了史无前例的曝光率。
他知道所有的事情是龚仁贵给他下的套,不仅将中国区搅成了一锅粥,还把大中华区搞得鸡犬不宁,然而陈汉生似乎又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他找到的替罪羊——Bill似乎是个脑子进水的家伙,他很难想象,若是将Bill推给了上边或者媒体,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Bill会不会在人家的试探下,将他交代的事情和盘托出?极有可能!搞技术出身的Bill或许只有面对程序时才能巧妙地表达他的才华,然而面对媒体,他似乎还缺少些什么。
就在陈汉生惶惶不安的时候,一个更大的噩耗传来,正在休假的龚仁贵被紧急召集到了华盛顿。美国总部绕开陈汉生单独召见龚仁贵,意味着什么,陈汉生是一清二楚的。政治上的信任危机一步步向他走来,然而他却束手无策。他这个时候是多么希望有一次和大老板单独会面的机会,然而当他打电话给彼森秘书试探的时候,却被彼森的秘书找个理由回绝了。既然见不成大老板,那见见二老板以及主管人力资源的全球副总裁韦德总是可以的吧,这个时候,陈汉生强大的人脉关系开始发挥了作用。有人为他将话传了上去,并很快得到了回复,主管人力资源的全球副总裁韦德答应本周五可以跟他在华盛顿见面。然而,今天才是周三,不知道龚仁贵在华盛顿会待几天?
龚仁贵来华盛顿已经一天了。他的心情大好,从接到韦德通知的那一刻,龚仁贵就知道机会来了。是真的来了。他坐最早的航班飞到华盛顿,来不及倒时差便给韦德的秘书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很快,韦德的电话便打到了宾馆的座机上,请他立刻到公司找他。
“我对中国区目前的情况感到很遗憾。”在帕瑞比总部一间小会议室内,韦德上来就给龚仁贵一个下马威,“我知道你在休假,但毕竟你是中国区的总经理。”
龚仁贵知道领导一上来就说好话,那么接下来未必是好事,领导一上来就说坏话,那么接下来的未必就是坏事。“非常抱歉,”龚仁贵笑笑,使自己表现得谦逊一些,“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出乎我的意料。作为中国区的总经理,我对中国区出现的糟糕情况表示遗憾。”
“遗憾解决不了问题。”韦德说,“我想了解一下你对这些问题的看法。”
韦德说的话模棱两可,态度也不太明朗,龚仁贵不敢轻易妄动,只好问:“请问你是指哪方面?”
“所有的方面。”韦德冷峻的脸上,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这种目光似乎可以一下子洞穿你的内心。他语速极快地说,“比如说沸沸扬扬的谭村事件、裁员事件等,这么多事,问题都出在哪儿?”
这是龚仁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韦德,身材高大的韦德即便是坐在沙发上也像是一座山。由于一直担心自己的英文,怕和韦德的沟通出现障碍,龚仁贵在来的路上还一直在学习一些新的商务用语,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味道,但这个时候却派上了用场。龚仁贵迅速地调动自己的英语词汇,说:“信任和沟通。我认为所有的问题都和这两个词有关。我们没有做好沟通,没有和媒体做好沟通,没有和内部员工做好沟通。没有沟通,就很难取得信任。没有信任就很容易造成这样的局面。”
“你是说大中华区和中国区之间没有信任?可以这么理解吗?”韦德直直地望着龚仁贵。
“No,no。”龚仁贵连忙否认,“我主要是说我们和媒体沟通得不够,裁员也一样,被裁的员工对公司失去了信任,一些能力好的自然会闹一些情绪。”
“不管怎么样,”韦德说,“我希望尽快结束目前混乱的局面,中国区是帕瑞比目前非常重要的市场,彼森先生也希望中国区能尽快提高财务数字,和媒体打交道不是我们工作的重点,帕瑞比没有政治,也不允许出现政治!不管是谁,只要是阻碍了帕瑞比业务的顺利开展,都将会被淘汰。我很欣慰在你的带领下,帕瑞比在中国区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当然也希望以后会继续保持这个良好的局面。”
“谢谢。”龚仁贵说。
“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如果你重新来主持这次裁员,你需要多长时间?”韦德说。
龚仁贵说:“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要快,尽快落实这次的全球裁员计划!”
“这次一直是Bill以及大中华区HR来做这件事情,中国区人事总监在裁员行动中找到了相关文件提醒了大中华区,我在下午的时候也做了提示,但也没有阻止这次裁员,因为我的职责是有限的。况且,如果我来裁员的话,要裁的人肯定会和这次的裁员名单不尽一致。中国区的这次裁员名单事后我也见到了,一些要能力有能力要业绩有业绩的人都要被裁掉,我很不理解。”
“你说什么?”韦德说,“裁员名单你事先不知道?”
龚仁贵连忙说:“不,裁员名单一开始我是知道,但报上去没有通过,后来他们就重新审计出来一份名单,也就是最终的裁员名单,这个直到裁员开始的时候才发我的。”
“他们是指?”
龚仁贵心想韦德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他会不知道其中的事情?他可能是希望从龚仁贵的口中确认此事,想到这,龚仁贵说:“大中华区HR以及Bill。”
“天啊。”韦德流露出惊讶的表情,说,“怎么能这样?”
龚仁贵沉默,没有“添油加醋”般的附和。
“抛开这些因素,你考虑一下让中国区不受媒体的困扰,平稳地进行完裁员计划,需要多长时间?”韦德问。
龚仁贵知道这个时候该是他表现了,再犹豫下去可能就将这次的华盛顿之行变得毫无意义:“最慢一周时间。如果给我充分的信任,或许更快。”
“哦,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韦德说,“你对台湾和香港市场有什么看法?”
期盼已久的时候终于到了,龚仁贵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侃侃而谈说出了自己默念多少遍的对台湾和香港的认识和看法:“香港和台湾的市场相对来说,已经非常成熟,帕瑞比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已经获得绝对的份额。大中华区的利润增长还是要看中国区,虽然目前中国也遭遇了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但中国政府提出了‘扩内需、保增长’的对策,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机遇。”
看得出来韦德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他笑了笑说:“这些业务上的东西,一会儿会由迈克跟您来聊。”
“谢谢。”迈克是全球营销高级副总裁,龚仁贵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他。他知道,如此的安排,就是要考察他的业务能力了。
“十分钟后,迈克将会来和您聊聊。”韦德站起身和龚仁贵握了握手,说,“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好好准备一下,祝您好运。”
“谢谢。”龚仁贵站起身送韦德到门口,然后带上门,强抑住激动的心情,盘算着迈克会问什么问题,他该如何回答。这个时候,龚仁贵才感觉到自己的功课没有做好,他竟然对帕瑞比主管销售的一把手知之甚少。他只知道迈克是去年刚从世界软件巨头英软公司副总裁的位置上过来的,对迈克其他的了解也都局限于网络上的公共资料。这次华盛顿之行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迈克了。迈克和陈汉生的关系如何?他会和他聊些什么呢?想到这,龚仁贵立刻拨打了他唯一的“朝中”好友龙坤的电话。
“是不是已经谈完了?”龙坤在电话里问,他知道龚仁贵的行程,“我等着你来我的庄园里喝酒呢。”
“还没有呢,”龚仁贵说,“五分钟后还要见一下迈克先生。”
“哦,”龙坤显然也感到很意外,“你很幸运!”
“可是,我有点紧张。”龚仁贵说,“我没想到能见他,没有做准备呢。”
龙坤立刻就明白了龚仁贵的意思。他说:“他是一个非常和善的家伙,也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家伙,但有时候也很强硬,是靠业务说话的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跟他说,没事的。”
“谢谢。”龚仁贵的心中有了底,“我这边谈完后再给您电话。”
“OK,祝你好运,”龙坤不忘给龚仁贵鼓劲,“你现在的英语棒极了,加油!”
挂了电话不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龚仁贵连忙站起身,亲自拉开了门。一个身材比韦德还要高大的五十来岁的白种男人走了进来,龚仁贵目测了一下他的身高,至少在2米之上。迈克同样微笑着打量了一下龚仁贵,用力和眼前的中国男人握了握手,说:“David,您好,很高兴见到您。您是来自姚明的故乡吗?”
“您好,迈克先生。”龚仁贵想主动营造一种轻松的氛围,说,“您这身高可以去打NBA了。”
“呵呵,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说我不应该在写字楼里,而是应该出现在篮球场上。”迈克摇摇头说,“不过,我知道自己的身高和姚明还有一定的差距。”
两人坐了下来,迈克说:“您的资料和您的业绩我都了解,您在帕瑞比做得不错。韦德让我和您聊聊,那么我们就聊聊吧。顺便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