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仁贵也一样，既然这个单子并没有给他争夺位子的时候增加砝码，那也只能先想法保住位子了。没有了位子，那要单子还有什么意义？他此刻对单子的关注是源于对江久年的关注。自从知道江久年代表锦盛天成去打浙海单子的时候，龚仁贵就有很多问题想问，若是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提起江久年这三个字，然而现在他若想知道江久年的一些近况，必须拐弯抹角地提出来。不仅两人已“瑜是瑜，亮是亮”了，还有更重要的是，随着自己位子周边环境的恶劣加剧，就会不由自主常常想起江久年。
见谭村并没有提起江久年，并且对面的二位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龚仁贵知道自己休假后，他们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于是只好自己强颜欢笑，扯些无关的话题来帮他们放松一下。一餐饭的时光就在这样各怀心事的凝重气氛中过去了。
进门后，苏小蕾将买回的几件衣服放在柜子上，便扑在了程军的怀里，贴着程军的胸膛诉苦道：“我一个人睡在这里，真是害怕，昨晚楼上的人在深夜十一二点唱歌，毛骨悚然地吼，我以为是神经病呢，吓得我半夜睡不着。当时就想给你打电话，你若是在身边就好了。今天上午刚好遇到对面住的一对小夫妻，跟他们提起这事，你说奇怪不奇怪，他们压根就没听到！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来了。”
说了这么多，苏小蕾见程军没有反应，感觉不对，便抬起头，望着程军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程军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苏小蕾的后背，将她揽在怀里，说：“没什么。”
苏小蕾挣扎着站直身子，盯着程军的眼睛：“不对，到底怎么了？”
程军松开苏小蕾，坐在沙发上，说：“刚才我用了你的电脑。”
“用就用呗。”苏小蕾说。
“是这样的，”程军问，“你的那个QQ上显示两个人的视频头像，是不是意味着对方也能看见你？”
苏小蕾似乎一下子没明白程军的意思，睁大眼睛看着程军。
程军只好再次问：“你电脑上不是有个QQ吗？我不知道点到什么了，电脑上出现了两个头像，这种情况下，对方是不是也能看见我？”
苏小蕾点了点头，说：“你要是能看见对方，对方也一定能看到你。怎么了？你看见谁了？”
程军觉得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不能瞒苏小蕾的，只好说：“是个叫‘寂寞战狼’的人。”
苏小蕾的脸刷地一下就变了：“魏德宁？”
“是的。”
“真的？”苏小蕾站起身，来到电脑旁边，边启动边说，“那可糟糕了。”
程军也站起身，来到苏小蕾身边，从背后搂住她，柔声细语地说：“小蕾，抱歉，我不应该碰你电脑的。我当时是想紧急查一个网页。抱歉。”
“看你，说这些干嘛？”苏小蕾牵起程军的手，说，“让他看见了正好，免得以后骚扰我。”
程军不知道苏小蕾说的是否真心话，但从她不假思索的说话速度中，真令人怀疑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若是那样的话，真是糟糕透了。他连忙否定了她的想法，叹了口气说：“你还小，怕他到处乱说，影响了你的名声。”
“哼，我才不怕呢。就他那小样，借他个胆，不想混了。他不怕我，还会不怕你？”苏小蕾满脸骄傲地说，“再说啦，就是让他说出来，又如何？我就是要做你的小老婆，我甘心情愿！关他屁事！”
苏小蕾虽然把问题想象得过于简单了，但听起来还是那么个理，程军心中舒服多了。苏小蕾已经登陆了QQ，“寂寞战狼”的头像已经灰暗了。她点开对话框，程军便看到了之前魏德宁的留言，密密麻麻的一大堆，程军说：“看得出来，这个魏德宁对你还是动真心了。”
“去，他什么人你不知道啊！”苏小蕾说，“况且就他那德行，也不照照镜子。”
程军感觉苏小蕾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松开苏小蕾，来到窗前，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
“看你，发什么愁啊。”苏小蕾关闭了QQ，站起身，“老公，高兴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来，试试衣服，我给咱们两个买了一套情侣装，休闲的，来试试嘛！”
程军被苏小蕾拉到客厅，刚套上一件上衣，手机响了。程军看了来电，不由得心中一惊，还没有等程军摊牌，魏德宁就主动打来了电话。他拿着手机在苏小蕾的面前晃了晃。“你接吧。”苏小蕾从容地说，然后示意程军解下皮带，让他坐在沙发上。在这个问题上，女人往往比男人表现得镇静。
程军摁了接听键，并没有主动说话。
“程总，方便吗？给您汇报一下这边的进展。”魏德宁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两样，语气依然是那么诚恳，态度依然是那么谦逊。
程军知道魏德宁是给自己表忠心来了，也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说：“哦，方便，你说。”
“我这边约到了浙海省教育厅丁震远丁副厅长，明天上午10点去他办公室拜访他。不知道程总明天在不在浙海？”
浙海教育厅远程教育项目领导小组的名单从基础教育处副处长阎庆宽的手中已经拿到，阎庆宽并没有直接给名单，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重点点了丁震远，项目决策人，领导小组组长。饭后，程军第一时间调查了丁震远的资料，官方和非官方的信息来源显示，这位52岁已满头白发的瘦高老头有着一股傲人的倔强，不抽烟不喝酒不好红尘，是实力派干将；今年3月份刚从文化厅副厅长的位置上调来教育厅，刚来不久就主抓了这么大的一个工程，可见其手腕以及背后的支持力量。程军自然知道丁震远的份量，然而并没有想到丁震远会这么快就答应给见面的机会。若是平时，程军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然而想起这边乱糟糟的摊子，程军说：“我确定不了明天有没有时间。这样吧，你直接去就行了。”
“我？”魏德宁惊讶地说，“我哪行啊？我级别上也不行啊。程总去的话，也显得咱们重视嘛。”
魏德宁说的有道理，但这个时候从他口中说出级别的话题，便有了提要求的嫌疑。程军反而松了一口气，压抑在他心头的石头轻了很多：“我看你行。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我不在，你就是最能代表鑫星的人。级别嘛，回头我在北京帮你问问，浙海分公司这一块，看能不能让你负责。也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电话中的魏德宁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奋，语气平缓地说：“谢谢程总。”
程军一愣，心中快速地盘算着，说：“你先让小张帮你印盒新名片，改成鑫星集团浙海分公司副总经理，明天我和总部人事沟通一下，尽快下达这个任命。”
魏德宁的语气立刻变得生动起来：“谢谢程总，名片这都是小事，明天我就代表您去拜访他。”
程军心想这个魏德宁也忒精了，名片若是真印出来就好办了，那样的话，程军也就抓住了魏德宁的把柄，在国企里，谁敢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前就私自给自己乱加头衔的？程军的承诺，也就是在电话中说说而已，空口无凭，真印出来了，而程军没有及时兑现承诺，那他魏德宁的麻烦就大了。
“那行，”程军看了看苏小蕾，苏小蕾正单膝跪在地板上脱程军的鞋，想到这次通话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便说，“有什么建议和想法，咱们保持沟通。”
挂断电话后，程军的心情大好，用手拍了拍苏小蕾裸露的肩膀，说：“我来吧。”
“你别动，抬脚，抬脚。”苏小蕾给程军套上新买的裤子，抬起头，媚笑道，“好了，站起来，臣妾为君更衣！”
程军笑笑，顺从地站了起来，看到忙碌的苏小蕾，忽然有点愧疚，真不忍心告诉她：她进帕瑞比的希望要落空了，甚至连面试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太阳挂在楼顶，日子在煎熬中前行。
虽然在李茂松的介绍下，国内一家顶尖公司愿意站出来为锦盛天成提供担保，但是当袁道鸣将所有的手续和资料交给宁璐后，富威国际那边却一直也没给消息。
袁道鸣坐在办公室内，翻看着锦盛天成的财务表，在所有中高层领导大幅度减薪后，员工工资才得以如期发放。值得欣慰的是，锦盛天成的各项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新产品的研发已经进入了攻坚阶段。然而，此时锦盛天成的账面上仅剩下可怜的三千多元。屋漏偏逢连夜雨，浙海那边的单子正是花钱的时候，江久年虽然没提钱的事情，袁道鸣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当手机来电显示的是富威国际老总杜威的号码时，袁道鸣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特意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才接通电话说：“杜总好。”
“老弟，”杜威的大嗓门震得话筒有点走音，“啥时间有空？咱哥俩喝一杯。”
袁道鸣知道杜威是一个江湖气息非常浓厚的人。锦盛天成和富威国际的合作中，袁道鸣更多的是和他的手下宁璐在打交道。袁道鸣知道此次杜威能主动打来电话，融资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对待这样的人，袁道鸣自然拿出粗放的套路说：“我什么时候都有空，别说是喝一杯，就是十瓶八瓶的，兄弟也奉陪到底！”
“哈哈，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如何？”
“没问题。”袁道鸣甚至故意模仿了一句台词，“那是必须的！”
杜威终于说到了正事，声音也低了下来：“呵呵，咱们的事也扯了不少时间，我们这边也没少折腾你，没办法啊，经济低迷啊。”袁道鸣的心中一沉，屏住呼吸倾听对方极不标准的普通话。“不过，好事多磨。今天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咱兄弟俩也终于有机会合作。一切都按照咱们对赌协议里的条款执行，放心，一周内，我们会打出第一笔2000万。”
困扰锦盛天成的资金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苦等了那么久，幸福真正降临的时候，常会因期盼已久而显得不太真实，袁道鸣的大脑由于过度兴奋而“短路”了一秒半，随后便趋于平静：“谢谢，谢谢杜总。”
“哈哈，是我要谢谢你们，我之前都是在低级别游戏中玩，现在袁总将我带到了一个高度。我是粗人，但是我现在也知道嘛是对赌啦。得了，不说了，见面后我们好好喝一杯。”
挂断电话后，袁道鸣第一时间给宁璐发了一条短信：我代表锦盛天成所有员工对你表示感谢！
宁璐很快回了短信：袁总是让人敬佩的合作伙伴，在您身上我们相信“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
望着宁璐的短信，袁道鸣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双手捂脸，斜躺在椅子上，自己的坎坷经历以及锦盛天成走过的弯路在脑海中一一闪回。
过了良久，他坐直身子，拨打了江久年的手机。奇怪的是，手机竟然是关机！对江久年这么职业的人来说，关机是极不正常的情况！袁道鸣连忙拨打贾庆权的手机。贾庆权说：“江总一早就去了教育厅。”
“他一个人去的吗？”
“是，他约好了今天上午拜访浙海省教育厅丁副厅长，就没有带我和刘恒辉，早早地就过去了。”
袁道鸣暗想江久年可能在和丁副厅长的交谈中关了机，便稍稍放了心。他站起身，刚要出去安排人开个短会，手机响了，看了看号码，是陆峰打来的。陆峰和鞠莉莉目前还没有来锦盛天成上班，这个时候打电话会有什么事情？难道是和江久年有关？
袁道鸣忙摁了接听键，话筒里传来了陆峰急切的声音：“袁总，我刚得到消息，江久年在浙海教育厅被警方带走了。”
“什么？”袁道鸣惊呆了，“怎么回事？”
“可能跟协助调查帕瑞比现任销售总监谭村的涉嫌受贿案件有关。这个事情之前就有人举报，当时中国区给出的调查结果辩称那笔款算不上受贿，是谭村当时急借的，并得到了时任帕瑞比销售总监的江久年的同意。”
“你联系上久年了吗？”袁道鸣目前最希望能联系上江久年，“我刚才打他手机，没有打通。”
“没有，我也联系不上他。”陆峰说，“江久年应该没事，他是一个原则性非常强的职业人士，以我对他的了解以及对这个事情的判断，我感觉他是被陷害了。”
袁道鸣也有听说，帕瑞比大中华区成立后，以陈汉生为首的大中华区和以龚仁贵为首的中国区进行了一番政治较量。他不知道这几天帕瑞比中国发生了怎么样的血雨腥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发生这事绝非偶然。帕瑞比大中华区不仅可以就此拿下谭村牵制龚仁贵，还能借协助调查的名义调离江久年，从而搬开了拿单过程中一大绊脚石。不管调查的结果如何，对帕瑞比大中华区来说都是一举两得：调查结果证明谭村所言属实的话，那么江久年就属于违纪；调查结果证明江久年是清白的话，那么谭村就属于违法。看来，大中华区的陈汉生的确要比龚仁贵高明一筹。
“久年真是在浙海教育厅被带走的？”袁道鸣问。
“是的。”陆峰确切地说。
袁道鸣不知道江久年被带走时的情景，但是他知道，江久年在不明就里的客户那里一定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锦盛天成必须尽快挽回形象，袁道鸣能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客户面前，一分钟也不能耽误，必须立刻赶往浙海。想到这，他匆忙挂断了电话，下楼拦了一辆的士，奔驰向通往机场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