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已是正午了,草草喝了些粥,便走到莲花池畔,坐在廊柱后面的石桌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柳树的倒影映在里面,极为美丽动人。
这才刚坐下,就见长廊那头小禄子急急跑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得差点摔倒。
我摇摇头,看来我是要好好调教这些下人们了,这样子跌跌撞撞的,让人瞧了去,岂不是说我教导无方。
小禄子喘着气,跑到我近前,准备行礼,被我拦下。
“这样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平时没有教过你们吗?就算天大的事也要面不改色”我板着脸说话,“是不是平日里我太随和了,你们把规矩都忘光了?”
“小姐恕罪,只是……”小禄子被我两句话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只是什么?”我蹙着眉问道。
“咸宜公主在太真宫等小姐。”
“什么?”我还真以为我听错了呢?咸宜?多熟悉的名字!我怎么可能忘了她呢,怎么可能忘了他们一族人所作的好事呢?她来想做什么呢?想必是觉得时机成熟,我已博得皇上圣宠,到了可以助他们完成大业的时候了吗?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我狠狠地拍了一下石桌,手立马红肿起来。我无心顾及。
“回宫!”
刚踏进宫门,便看见咸宜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
我扯扯嘴角:“公主闲来无事,怎么有时间到这不招人喜欢的道观闲坐呀?”
咸宜见我,便放下手中的杯子,笑道:“玉环,有些时日不见,你越发漂亮了。”
我笑道:“公主这是在笑话玉环吗?”
“笑话你?”咸宜不解地问道。
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润润喉道:“玉环被逼无奈度为道士,抛夫弃子,住在这道观里,整天无人问津,度日如年,公主竟然说玉环越发漂亮了,不是在笑话玉环是什么?莫非公主是觉得玉环没有恪守妇道?”
说完,我便看着她。虽然我的嘴角扬着,却没有笑意。
“玉环,我……”咸宜刚想解释,便被我打断了。
“好了公主,这旧也叙完了,只是不知公主今天到太真宫来所谓何事。”话语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情份。既然当初你们都不讲任何情份,一心为你们自己谋大业,不顾一切地牺牲别人,今天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咸宜看了看左右的宫女,示意想让我退下她们。我顺着她的意,打发她们下去。
“玉环,我今天进宫,是为了瑁而来的。”咸宜把声音压了压,“现在朝中情形对瑁很有利,父皇对太子有些不满。前些子日,宰相李林甫已经在父皇面前参过太子一本,并且有意帮瑁进言。我想,这个时候,你在父皇面前帮瑁多说几句好话,相信瑁夺回太子之位,将指日可待。”咸宜自顾自地在那里说得兴奋,也没有在意我有没有听,说完便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大堂前端,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蓉树上那些绽放的花蕊:“公主,春天来了,所有的一切都蠢蠢欲动,包括人的欲望。”我回过身子,看着她,“公主身为皇室的人,理应知道后宫不得参政。何况玉环还不属于后宫,更没有资格去谈论前朝的事,实在无能为力。”
咸宜听到我的回答与她所想的相差甚多,便变了脸色:“不是呀,玉环,朝中都说父皇他很宠爱你呀,夜夜都……”
“公主,你贵为公主,又岂能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呢?玉环只是一个道士,进宫只是为太后祁福,并不是为了得到皇上的恩宠。”
当初我无力反抗,被你们逼迫进宫。今天,我还会让自己去做这种事吗?
“玉环,你……”咸宜不能接受地指着我,“你根本就不想帮瑁,对不对?”
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请问公主,玉环何时承诺过要助寿王爷夺回太子之位了?”说完,我便优雅地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杯子轻轻泯了一口,“一切都是你们一厢情愿。”我轻轻地吐出最后几个字。
“但不管怎么说,你与瑁毕竟夫妻一场,他待你也算是有情有义。”咸宜走到我身边,急促地道。
夫妻一场?有情有义?我抬起头看着咸宜,刚才的笑容全都散去,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痛恨。
咸宜被我的表情吓了一跳,退后数步。
“啪”的一声,我把手上的白玉凝脂杯摔到地上,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我起身,逼近她:“请问公主,如果驸马把你送给一个可以做你父亲的男人,以换取他的江山地位,你会觉得他对你是有情有义吗?”我苦笑,“玉环命薄,当日和寿王爷共结连理,便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爱人,谁知吞下的竟是一颗苦果,骨肉分离这种痛,公主是否能够明白?”我冲着她吼道,想要把所有的恨全都发泄出来。
“玉环……”咸宜不知如何解释。
“如今,玉环一人在宫中生活,个中冷暖,只有自己知道,你们还想怎样?”我眼神凛冽,“牺牲自我,帮别人做嫁衣,恕玉环没有那么大的心,容纳不下那些恩怨情仇。”我甩开她,走到前面,看着屋外。
已是黄昏,西边的天被夕阳映得通红,院里的树木也染上一层红晕,泛着点点的羞涩,是那么的迷人。只可惜如此美景,却映得我心里更冷更寒。那淡淡的夕阳红,像血一样的灼着人眼,我别过头去。
“可是玉环,瑁现在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咸宜仍不死心地想说服我。
我冷笑,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么,还是他们太天真了?现在的我与他,已是两根平行线,在无任何瓜葛,更无任何情分。
“在寿王爷决定利用玉环来谋取储君之位时,我与他就已无任何情分可言。在我心中,他已不再是那个我曾爱过的男人了。如今,对玉环而言,他只不过是寿王爷,仅此而已。”我实在不想听咸宜多说什么。把该说的说了,我便坐回椅子上,重新取了一只杯子,满上茶,轻轻泯着。
咸宜站在原地,原本是满怀希望而来,却没想到落得这个下场:“玉环……”咸宜刚想上前,被我抬手止住。
“公主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之前是,现在还是吗?玉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此事玉环不会插手,同时也劝公主和寿王爷一句,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就别妄想去争,只怕费煞了心思,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咸宜见我真的已是绝情,便不再多言:“打扰太真妃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等她走出太真宫,小翠她们才从侧厅出来。我已是全身无力,脸色发白,捂住胸口,想抑制住心里那来势汹汹痛,却是徒劳。
“小翠,咸宜走远了吗?”我气若游丝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