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皮鞭的挥动下,他用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姿势扭转着身体。
五彩灯球在他头顶转动,男人们在台下激烈跳动的频率直达舞台。有很多次,他站在这台上,以为它随时会坍塌。
1990年的深秋,冷冽的黑夜,树在从加拿大呼啸而来的西北风的侵袭中,只剩下零星的叶子在战栗。北纬40西经100,美国内布拉斯加州,靠近公路的一座名叫“赤裸”的地下脱衣舞俱乐部里,她再次遇见他。那时,她只是那里的一个女招待。她一贫如洗。
那时在黑暗中,在无数人的尖叫和欢呼声中,他穿着豹皮的衣服登场,容颜艳丽,目光流转,黑色蓬松的卷发。一开始,她以为他是个女人,性感的女人,狂放的女人,让无数人想为之犯罪的尤物。
灯光暧昧。充满情色的口哨声从各个方向传来。他在钢管上扭摆腰肢,皮衣被一件件褪下,只留一件丁字裤遮住腿间的羞涩。而那羞涩全部都是伪装。他轻挑起腰间的一条丝线,一个转身,最后一层遮蔽即被抽去。
他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
“宝贝儿,抬起你的大腿!”
“哦,野猫,把你的屁股转过来!”
“美人儿,你丈夫在这里!”
台下的观众沸腾着,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只求让台上的人看他一眼。而那个一丝不挂的人成功地满足着他们猥亵的欲望。弯腰、旋转,在钢管上若有若无地摩擦。深色的眼影溢出眼眶,用一种慵懒的姿势直晕染到他的太阳穴。微笑,撅嘴,像野兽一样露出牙齿做出撕咬的样子。
那一刻,除了她,没有人为他双腿间多出的一块肉心惊。她站在台下,手里捧着杯碟,湿透了后背。原来这个尤物是个男人。他用那副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有着巨大吸引力的身体取悦台下一群放纵着自我原始欲望的腥臊动物。而她,作为一个女人,她为这样的他心疼。那种疼痛很熟悉,关于一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
莫名其妙地想哭。
不停有人进来,她刚好站在门边。事实上自从他出现在台上,她的腿就像被灌了铅。不停被门外进来的人推搡着,她依然固执地直视台上。
浓烈的香水味吹进她的鼻子,莉莉丝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说:“你也被他迷住了?”
她连挣扎都忘了,任凭莉莉丝的手在她胸前游走。
“他是谁?”她问。
“他是脱衣舞男。”莉莉丝说着,把手探进她的衣服内。
“我是问,他叫什么?”
“‘黑色大丽花’,”莉莉丝咬上她的耳朵说,“他们都这么叫他。他和你一样,都是亚洲人,都有一头漂亮的黑发。”
胸部被捏得生疼,她试着推开莉莉丝,但力气根本敌不过大她一号的白种人,柔嫩的肌肤被肆无忌惮地玩弄着。莉莉丝已经盯了她好久,这个来自东方的,有着介于女人与女孩之间的气质的异类,她的性感隐藏在她蹩脚的衣服里,只有同为女人的她才看得出。
“男人有什么好?”她把她推到门边的玻璃挡风屏上。
她的手被按在墙上,只有用力踢动双腿。
此时,后台丢上来一个话筒,台上的人接住。他拿着话筒对着人群,在台上转了一圈,人们疯狂的叫声通过话筒如狂浪般一波一波从音响里冲出。
音乐响起,他收回话筒,双腿大开,跪在台上。他唱:“男人为什么嫁不出去?
因为不知道深浅。女人为什么嫁不出去?因为不知道长短。”
他用的是中文!
“哈哈哈哈哈……”被莉莉丝侵犯着,她竟然还能笑出来。这是北京后海的那些酒吧里最流行的段子。她曾经听她的妈妈唱了无数次。直到她一觉醒来,来到大洋彼岸,再也没有人唱给她听。
她的笑声被人群的呼声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这些听不懂中文的美国佬根本不在乎台上的人在唱什么,他们暴躁地踢着台子,让他接着做出更火辣的动作。
台上的妖精依旧跪着,如此屈辱的姿势下,脸上的神情却高傲异常。他微微昂着头,举高手里的话筒,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开唱。连她也这么认为,因为他微扬起的脸在污浊的灯光下,那么的明亮耀眼。她的裙子已经被莉莉丝撩起,内裤被褪到小腿。她像是被那朵黑色大丽花夺了魂魄,无法动弹。
可是期待中的歌声并未响起,台上的人猛地低下头,挥着话筒凶狠地向踢他台子的男人的脑袋上砸去!
嗡!巨大的撞击声被话筒放大到极限,惊醒了早已疯魔的人们,也惊醒了她。
鲜血、酒汁、荷尔蒙,还有什么能让野兽更兴奋!短暂的停顿后,动物继续狂欢,为给他们带来刺激的尤物的绝妙表演喝彩。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莉莉丝,趁她还没站稳的时候捡起地上的空酒瓶子砸碎,尖利的玻璃指向那个正欲扑过来的女人,说:“再走近一步我撕烂你的脸!”
莉莉丝看着她胸前半露的春光笑着:“还有下一次的,小女孩,你别想从这里逃走。”
她一只手举着碎酒瓶子,一只手慌乱地拉上衣裤,攥紧领口,且行且退地离开挡风屏。
退后的途中她不住地用余光看着台上,那个人正一件件捡起脱掉的衣服,把它们仔仔细细穿在身上,最后,把手伸进裤子里缓慢地调整丁字裤的位置。台下又是一阵疯狂的叫嚷。
一个男人正好在她身后打手枪,她经过的时候,被那玩意儿喷到一点在身上,她无暇顾及,只想在他走之前到后台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