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留下陪他们战斗。你快走吧,别耽误了飞机。”
在重九催促下,白可开车上路。望着车的背影,重九感叹:“这次终于不需要冒险了。”
然而对白可来说这还是冒险,车未开出多远,又一波头晕袭来,眼前出现了星星。她不停甩头,仍不见好转。她用力敲自己的头,转头时看到拐角处的路牌,猛然见到米勒街的字样。上次唐一霆无意中提起这个地方她便想起来,唐一路收到的那封从家里寄来的信上的地址就是米勒街134号。车头一转,她出了街角后往左拐去。
她不断鼓励自己:这次肯定不会错了,这次肯定能见到唐一路。
奈何身体和她作对,她开着开着就忍不住打瞌睡,迷迷糊糊中听到贝莉的声音,她说:“这个叫大麻,它会让你高兴,让你对所有人都产生好感;这个叫快克,对我来说,只要有它在的地方就是天堂!还有这个,它的名字叫‘速度’,它可以你激发出你体内无穷的能量!”
猛地惊醒过来,她停下车,迅速打开储物箱,那无意中捡起的几包东西还在。
她开心地拍一下手,取出一个纸包,学着贝莉的样子把里面的粉末吸进鼻子,又取出一小颗晶体吞下。不到一分钟,头脑清爽,整个人都充满了能量。
借着这股连汗毛都要竖起来的劲头,她发动汽车,飞快向米勒街驶去。遇到一个红灯,车子嘎吱一声停下,她的下巴微微颤抖,暗叹自己居然尚有理智。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三辆黑色的车,它们已经跟着她许久,并正在加速朝她驶来。红灯就在此时变绿,她狡黠一笑,系好安全带,握住方向盘,箭一样冲出去。
强大的汽车引擎载着她浑身使不完的亢奋在高速公路上行使。
忽然一辆黑色的车撞到她的车尾,她拼命加速。又有一辆从她旁边冲出,她扭过方向盘擦着那车的车门掠过,车轮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一辆干脆挡在她的前方,她急中生智,向一旁的草地上开去,开了一会儿看到一条河,河上有桥,桥的另一边,庆祝节日的游行队伍正缓缓经过。
“哈哈。”她兴奋至极地抖了抖身子,张嘴大笑。
从桥上飞冲而下时,她竟有时间低头看了眼车下目瞪口呆的人群,看到他们每个人都身穿制服,这才想起今天是“独立日”。
车咣当一声坠到地上。从后视镜里望去,跟踪她的车都不见了。她高兴得连拍车座。
拐了个弯,她绕了一圈再度回到去米勒街的路上。
燃料的爆燃声、进排气门的碰撞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以及全车的各部分组件震动发出的声音组合成一场交响盛宴。她在这激越的盛宴里尽情地宣泄!
她忘记在哪里看到的话说,道路就像一个巨大的阳物强奸着一座座不再具有个性的城市。
而现在,她在这疲软的阳物上奔跑,用她的车轮与地面性感地摩擦。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和她的疯狂发酵出一股灼热的气息通过排气管道喷向公路。
夕阳在眼前烧得越来越旺。她听见唐一路嘶声力竭地说“不!”,尖利得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欲望的肆虐,速度的疯癫,风带着城市的喘息在耳边一声一声吟叫,她不断加大引擎仍是看不到道路的终点。
引擎的旋律突然转到升B调,不停有零件震碎的声音从汽车各个部位传来。
达到极限的速度让景物静止成了模糊的一片,只有路天相接的地方还能看清一个闪亮的白点。
冲过来吧,终点!
烧起来吧,夕阳!
硬起来吧,你这阳痿的贱货!
当心跳赶不上速度,夕阳在你面前死去,风都被甩在身后,高潮又算得上什么!
阻挡我去路的混蛋们,你们又算得上什么!
终点是一束光,把城市与公路交合时最放荡的一刻照得通亮!
嘭的一声巨响,终于,她与今日的庆典一同达到高潮。
就在城市的另一端,下午三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医院暴动的消息传到唐一霆耳中。他派人去制止,却得知白可没有按重九的嘱咐去机场,反而向他这里驶来。
他让派去的人回来,他想给白可一个机会。辛苦努力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的路,连个终点都不给她,未免太残忍。
可是给了她终点之后呢?唐一霆自问,他自己都没能从唐一路的死中走出来,白可又将如何?
没有心力多想,他用热拉尔的话安慰自己: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是以他唐一霆为主角的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下午四点三十六分,黎祥接完电话后告诉他,白可的车在议会街桥附近出了车祸,已经车毁人亡。
他的胃钻出一股压榨般的疼痛,从椅子上站起身,膝盖忽然没了力气,他摔倒在地上。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他狂奔向不远处的议会街桥。桥下,警察设起路障,把车祸现场围在中间。来往的行人纷纷绕道,不停从他身旁挤过,他被挤退到桥中央,站在高处,他清楚地看到车旁流了一地的血,却没有看到车里的人,所以,她应该还在车里。而那车,已经粉身碎骨。
胃痛得像是蜷缩成了一块石头,他撑着栏杆才没让自己倒下。低头所见是平静的湖面,还有他自己绝望的脸。
抬头,他需要这个动作,他需要让阳光打在脸上。可天已经是黄昏,无数只蝙蝠从桥底飞出,他们的身影划破夕阳。
他等不到明媚的阳光,却等到了在科罗拉多与她初见时的画面。
那时候,天蓝云淡,山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