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蓝色的瓶身上。
六月里,太阳已经显出一丝夏日的狰狞。在毫无树木遮挡的路面上走一段时间便觉后背燥热,唐一霆脱下外套拿在手里,踏进住院楼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混着药水的味道,并未让人觉得舒爽。
“她怎么样了?”唐一霆问给他领路的护士。
护士说:“烧已经退了,但她一直喊着有火,现在还在闹着,我们又不敢把空调的温度降得太低。”
他们走到病房前。护士打开门,把钥匙交给唐一霆。
这间病房经过了特别改造,与普通公寓没什么两样,除了房内所有家具的边角都被海面包裹,所以就算她大发脾气,满屋子乱撞也不会伤到自己。或许是刚发完脾气,他推门便见她颓丧地坐在床边。
“你病刚好,不能吹风,忍一忍吧。”他推推她的手臂。
她低头闷声说:“我梦到火了,火烧了我们的房子,在夜里,把天都给照亮。”
“那只是梦。”他把她搂过来。
遥远是他这些天最常有的感觉。他做了太久的观众,以至于现在就算与她共处一室,看着她,听她说话,还像是隔着一层屏幕,除非他能切实地感受到她的体温。
而这一切于她,就像在积雪里投下一颗石子,无声无息地隐没。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她知道,但永远不会给。
“我想回家。”她说。
“好啊,我家就在米勒街134号。你只要答应跟我白头到老,我们现在就回家,如何?”
“米勒街134号……”她喃喃念着,脑中有电流闪过。
“你又要说‘不’吗?”
他苦笑着,只有当她刚做完电疗时,她才会回答说愿意。
“你知不知道,给你那十美元的人是我,”他说,“你最先爱上的人是我。”
“我只要一路,只要他。”她说得太急,咳嗽了一声。
“那我呢?”
他悲伤地凝视着她。
就算不爱,见他用和唐一路一模一样的脸痛苦着,她也会条件反射地心疼。她抬起的手被他先握住放到自己的面颊上,他说:“他们都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吗?”
她的手心滚烫。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讨厌你关着我。”
“唐一路不也关过你吗?”
“那不一样,我爱他,所以我可以忍耐,再说后来他也改掉这个毛病了。”
“那你也试着让我改掉不就好了?”
“让你改掉了,你会让我和一路在一起吗?”
“不。”
“呵呵,”她扯着干燥的嘴唇笑了,“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值得我为你这么做。”
“唐一路就值得吗?”
“不知道,但是绝不会后悔。”
他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冰冷。
“我再问你一遍,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他激动地问。
“咳咳……”她又咳嗽几声,亦有些激动地说,“不!”
“小心说这个字,会有人死的。”
他唇上挂着笑,把她抱起放在床上,随即压上去。
昏蒙感伴着胃的灼热袭来,她无力抗拒,心里不断默念着妈妈的话:等我们有了坚定的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后,灵魂的纯洁已经与肉身无关。
像置身在一片荒原,很热,烈火平地而起,在她四周燃烧。狂飙的风带起一阵又一阵热浪。
她被一下一下抛出去,还未落地又被提起。
无数的火舌在她的胸口、脖子甚至是嘴唇里跳跃。
原来火也这么色情。
断断续续的快意在身体深处奔腾,又像骑上了马背,马鞍振动中摩擦着她的臀、她的腹、她的敏感脆弱。跳跃,落地,又是跳跃,忽然身轻如燕,她随之飞腾起来,直向天际冲去,冲向空中最明亮的那个红色火球。
越来越靠近,耳边刮起了呼啸的狂风,火焰像蜜汁一样从火球上滴落。
背忽然尖锐地痛,有什么东西在生长暴烈,哗的一声,她感觉自己离开马背,身体被轻轻托起,背后张开一双巨大的白色羽翼,引领着她,向着太阳,横冲而去。
渐渐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太阳里生出,展开双臂向她迎来。
一路!她惊喜地伸出手,正要触到,却忽然被一股力量推开,飞快地与他擦身而过。
光明就在眼前,而他却在直直地往下坠落。
来不及抓不住他,身上灼热地痛,她猛然回过头,终于,她看清楚,原来火焰燃烧到极致是一道耀眼的白光。
随后骤暗。
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光。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身体有了落地的踏实感。想到刚刚的梦,她摸摸自己的额头,烧还没有完全退去,面颊微微发烫,隐隐地想要咳嗽,被她忍住。
唐一霆在她身旁安然地睡着。他的睡脸让她不忍多看,挪开放在她腰上的手,确定没有弄醒他,她转过身睡到床的另一边去了。窗外偶尔飞过一只蝙蝠,急匆匆的黑影在房间的墙上略过。连蝙蝠也赶着回家吗?
突然有个热热的东西来到她的腰上把她的身体往床里带去。她微微惊讶地转过头,以为是唐一霆醒了,却发现唐一霆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他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体。
一瞬间,她把他当成了唐一路,不由自主地轻抚他的头发,他恰好睁开了眼。
她立刻回过了神。
清冷的月光中,又一丝黑影闪过。
惊人的消息来得突然。
几天后,再度高烧不退的白可挥开唐一霆的手喊:“放我走,我要回家!”
唐一霆一面说绝无可能一面安抚着她,这时,有人进来对他说,唐一路醒了。
一开始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信了之后又开始不相信誓言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