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得像一杯被打翻的橘汁,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像在橘汁里游来游去的鱼群。我和旦旦大口吃着买给自己的冰激凌,穿过马路。每一缕阳光都萦绕在我的周围,让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似真非真,模糊不清。天上云如枯丝,细细白白,长空寥廓,似无任何遮拦。红绿灯疲乏地变换着颜色,人群便在两条平行线间机械来回单调移动。我和旦旦以夸张的步伐穿过马路,到达对面。旦旦突然停止了,拿胳膊肘撞我一下,用嘴里的冰激凌还没吃完的怪里怪气的声音对我说:“Mickey,你看前边那个男的好像是你爸爸!”此刻,这个声音对我来说遥远而又缥缈。我顺着刺眼的阳光望去,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和一个我永远也不想熟悉的穿着时髦的女人背影在我的眼前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仿佛一对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从坟墓走出来的一对新人。我低头看了看手里只剩下一口的冰激凌,它早已经被阳光融化成一滩稀泥般的物质,没了生气,没了味道。
妈妈是个现实而且执着的女人。对她的工作,对她的爱情,都是如此。在工作上,她尽力去做,而且做得很好,从她在短短两年就在所属公司连升四级便可以看出来。可她的爱情至少她认为是完美的。爸爸和妈妈是在知青下乡插队时认识的。据说妈妈当时是乡里宣传队里的文艺骨干,能唱会跳,人又长得漂亮。所以,当时乡里的男生大片大片地倒向妈妈,爸爸也不例外,但最后谁也没想到竟是爸爸追到妈妈。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后,妈妈考到北方的大学,爸爸考上了南方的大学,他们相距遥远,但爱情的火焰并未因此而减弱,相反燃烧得更加猛烈。在经过5年的爱情长跑后,他们在祝福和幸福中走进了教堂。那真是一段难以忘却的美好回忆。
这是妈妈告诉我的。
现在每天他们在一起,如此接近,如此遥远。
我在学校的时候总喜欢望着窗外发呆想问题。有时我会想我为什么要上学,仅仅是因为大家一窝蜂地涌向学校去上学,我就得跟风随大流吗?我离学校这么近,但它对我并没有100%的真实感,有时甚至虚无缥缈,似在天际。是不是人一到某个年龄,就必须被送去上学呢?人生就像一个公式运算,每运算出一步,就必须按照固定公式算出结果,否则,运算就错了。有时我想意愿在人生中到底有多少含金量?这时世界更像是一个圈套。
旦旦跑到我面前,手舞足蹈起来:“特大消息!我们亲爱的校花和校草分手啦!据内幕消息,有第三者!是女子中学的美人——Tana,哈哈哈……”我白了他一眼:“关你屁事!”旦旦笑得更恐怖了。“这样我能进一步接近校花啦!”事情就这么奇怪,以前张雯静(校花)和李浩(校草)两个人那么好,天天一起上下学,一起去喝冷饮,迎来了多少双羡慕的眼光,现在说分手就分手啦!他们爱情的风筝线已经断了,那他们的爱情就已经死了。在爱情中,一方的价值必须通过另一方的承认而确立。这样,整个爱情才能被确定而存意义。他们彼此或至少有一方不爱对方了,这种爱情就该消失,即使存在,也只是一个空壳。
数字对于文科班的男生,的确是一件很头痛的事。就像眼前进入网站聊天室时先要输入一大堆密码一样。因为男生报文科大部分都只有一个原因,理科不好!所以,大部分文科班的男生都是“李白”——理科白痴。在高一,理科差得让我想去自焚。现在,成绩稍微好了一点。虽然现在我是班里第一,但老师对我的成绩似乎还不满意。人就是个充满贪欲的动物,欲望好像永远也无法满足。人总是在自己达到一个自己的理想状态后,又心生另一更高的理想,然后再去寻求。也许只有这样,人类才能进步。但这绝不适用于爱情。
我绝对相信Salome对爱情的忠实“诚”度。她是我所有网友里最值得信任里的一个。每次我和她用语音聊天时,都会被她的声音所吸引。那种甜美的声音真像是基督教《圣经》中的莎尔美;拥有着a little神秘及a little危险的吸引力。
Salome给Mickey讲的故事(1)
有一个故事在我心中埋藏了1万年。
这是一个开头和结尾都很俗滥的爱情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孩,因工作需要,他每天都要经过一个地铁站。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来到这里,突然,他看见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有着飘逸的长发和一双动人的大眼睛,漂亮极了。以后,这个男孩每天都会遇到这个女孩。男孩便从此认定她是他生命中的女神。有一天,男孩忍不住了。主动问候了女孩,然后他们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这之后,男孩约女孩去吃饭。这天是情人节,餐馆里有一个和情人节有关的活动:每个男孩的女朋友都可以参加喝啤酒比赛,喝得最快的,今晚她和她的情侣这顿晚餐就是免费的。女孩被请上台后第一个喝完,这样他们的晚餐就是免费的了。临走时,男孩问女孩,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女孩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第二天男孩去地铁站,那个女孩不见了。他打她的电话,也是没人接。男孩烦闷得不行,他心乱如麻,越是见不着越想见。他快要病倒了。这天,他垂头丧气地来到地铁站,这时女孩正站在他面前。女孩说,她本来不相信这种爱情,后来她也克制不住自己,老是想着男孩。最后,她说服自己来见男孩,男孩抱住女孩,他们在地铁站疯狂地接吻,然后他们以闪电般的速度结婚了。几年过去,男孩发现眼前的女孩是那么陌生,他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激情了。他突然觉得其实和这个女孩做朋友会更适合。
人们做久了一件事,就想做另一件事。做久了另一件事,是不是又想回到头一件事上来呢?
我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马路两边枫树的叶子纷纷降落,像一个个火红的精灵不停地飞舞。一种橘黄融合着深红的颜色像大海的波浪一样在我周围的空间来回起伏。远方的景物像一层薄纱,夹杂着荡漾着的秋天的味道,有点模糊。随着我的前进,这层纱渐渐退去,直到我把它彻底揭开时,我眼前是爸爸的车。爸爸自己的车和车里一个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景物清楚了,可意识却开始迷糊,这个女人是谁?是他的女秘书吧。我这样告诉自己。
爸爸是电脑公司的总裁,工作很繁忙时常要有应酬,很晚才回来,而妈妈也是工作繁忙的人。就像化学反应一样,不会反应的两个元素在一起,还是两个独立的元素,始终无法溶于一体。爸爸很爱我,每个月都会给我许多零用钱,不时还会问很多我的生活和学习问题。即使在这天以后,我仍然相信爸爸是爱妈妈的,一直。
直到有一天。2月14日。情人节。爸妈结婚15周年结婚纪念日。
我和旦旦一直都有个习惯,在情人节的时候,我和他喜欢去大街上,各自跟着大街上的一对对情侣,看着他们的反应,有点变态吧!无聊生活的产物。这天晚上,在爸妈第15个结婚纪念日的晚上。当黑色渐渐蔓延天际,黑夜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无数双闪闪发亮的的眼睛时,我和旦旦出现在街头。旦旦问我:“你是想当电灯泡吧!”我揪了揪旦旦的耳朵:“真聪明!”我开始跟着一对看起来20多岁的男女,那个男的搂着个女的,说:“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啊!”女的把头靠在男的肩膀上。男的搂着女的肩,女的抱着男的腰。比泰坦尼克沉没时Jack和Rose搂抱得还紧。然后他们拐进一家饭店,旁边有个牌子,用歪歪扭扭的粉笔字写着:“情人节,特价!买一送一。”
我只好又转移目标。我把头抬起来,向四周寻找。街上的情人还真多,有年轻的,有中年的,有年老的,还有年轻的和年老的。我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搂着一个看似20出头的小姑娘走着,就跟他们吧。我跟着他们,紧跟着。这回女的先开口了:“经理,那上次那个事儿。”男的笑了一声:“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要好好表现啊!”随后他们来到超市,我也来到超市。他们进去了,我也进了去了。他们拿了一个篮子,我也拿了一个篮子。我继续跟着他们。他们先在水果架上拿了两袋苹果,又拿了几杯啤酒。然后男的招呼女的先把东西提到收银台上去,看着女的走远。他向四周不停地张望,然后朝着超市更深处走去,我仍然跟着他。一会儿,他来到成人用品专柜,然后又向周围望了望,然后用手紧握着一些盒子,不自在地向着收银台走去。我看他走向收银台,很想知道他刚才拿什么那么神秘?丁是我走向成人专柜,走到第二排,走到这些神秘的粉红盒子前,我拿过来一看:“刚果牌”水果型避孕套。刚才嚼在嘴里的口香糖差点吐出来。我狂笑不止。笑完之后,我发现他们早已没了踪影。
唉,目标跟丢了。失败啊!我于是走出超市,又来到成双成对的美丽大街上。街上的路灯,餐馆的装饰,来往的车辆,街上的乞丐。一切都是那么浪漫。我路过一家西餐厅,里面气派非凡,想必是有钱人度过此节的地方。里面有粉红色的墙壁、洁白的桌布、明亮的灯光、黑色的西服、银白的项链、美味的食物,我抬头看见桌前的两个人。
天啊。
男人的手拿起一个女人的手,将一个我也不清楚是多少克拉的钻戒套在女人的手指上,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爸爸。这个女人是上次他车里的那个女人。我呆若木鸡地站了47秒,一动不动。然后从我认为最快的速度疯狂地跑回家。
家里妈妈做了许多菜,我看见桌上有一个大蛋糕,上面写着庆祝爸妈结婚15周年的文字,还有一瓶香槟、两个杯子、两枝蜡烛。烛光像刺眼的阳光直射入我的双眼,我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我问妈妈:“爸呢?”妈妈放下手中的报纸,微微一笑:“怎么了,饿了吧!小宝贝。你爸爸说他晚上有个重要的会要开,我们再等等。”“你知道吗?我刚……”我嗫嚅地张开嘴,话像结了冰一样。妈妈又问:“怎么啦?神神秘秘的。”我看见妈妈满脸幸福的表情,心像放在微波炉里深加热的牛排一样,好像快要爆了。“没什么。我去睡了。”我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关上门。妈妈敲了敲了门:“宝贝!是不是生爸爸气了!他也是没办法,工作需要嘛!他这个人我了解,他一定会守约的。”我用被子蒙住头,一种PH值小于7的物质一直从瞳孔向外涌,止也止不住。我戴上耳机,放上摇滚音乐的CD,把音量开到最大,一夜。
天亮了。我发现我处在进退两难的沼泽中了。真的,是每迈一步都几乎要把整只鞋陷掉的那般带重而深沉的沼泽。而我就在这沼泽中气喘呼呼移着脚步,整个世界在越飘越远,只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昏暗的沼泽。我的思维在一瞬间空白一片。然后我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厌倦无比。我发现周围只有四面墙和一个马桶盖,于是,在寒假还有10天就结束的时候,我告诉妈妈,我要出去旅行。我背上旅行包带上自己所有的积蓄上了火车,可每到一个地方,我发现周围还是有四边墙,仍然会有一个马桶盖。于是,我不想回去。我的心像一个悬空的婴儿,但现实不停地将我向下压。
我再一次上网。找Salome。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她,只是想到而已。网上,她一如往昔地给我讲故事。
Salome给Mickey讲的故事(2)
有一个女人,在临死前听人说自己的丈夫有外遇了。于是她为了知道真相,天天跟踪自己的丈夫,可却什么也没跟踪到。直到她临死的前一天,她还在想自己的丈夫到底在和谁好。她就在这样的抑郁中死去。实际上他丈夫什么也没做。
回到家,妈妈问我玩得怎么样。我笑着说:“很好。我感觉我长大了。”妈妈摸着我的头说:“真乖。”
我回到学校,旦旦出现在我的面前,脸像砸开的石头,尖锐而锋利。“你这小子,那天晚上你怎么突然跑了,害得我到处找你。然后又玩失踪,你还把我当不当朋友。”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他也笑了,笑得像天空中的太阳。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
现在,我还是我,朝一个我也不能确定的方向成长,日子还是日子,无聊无望。
我还是喜欢背着书包,走在大街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穿行的车。旦旦每次都会说,街上真是车多人少。现在我想一想,真是个大错误。每辆车都有一个司机,车上可能还有司机的老婆,或者别人的老婆。所以,大街上的车永远不可能比人多,这是个真理。
旦旦告诉我张雯静转学了,还留下一首怪诗给李浩。“据一线消息,我已经把这首诗搞到了,你看!”说着,旦旦抖出一张纸条:
唐初温柔海;
是谁还带着疑心的刻度过;
来回打捞着落水的誓言;
歌声早已远离;
被抛弃的回忆;
似容颜如落英飘下;
透明的笑靥;
闪烁的泪容和沉默的春风;
折磨着无助的眷恋;
是我错怪了昨日的约定?
多变才是大海;
花瓣冰藏凝固刹那的真心;
疑心船航向冰山似覆温柔。
我终于读懂了张雯静和李浩之间的问题。不管怎样,选择离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同样,我也应该学会承受一些事情,即使这些承受很沉重。
呵呵,我真的长大了。
我坐在凉台的靠椅上,像一个经历了百年沧桑的老人,望着前方。落日挂在枝头,它无可挽回地向着地平线坠落,光明也一点点地离我而去。街上的路灯还没有亮,下面街景就看不清了,于是我将目光移向了空中,追捕大气中残存的光的粒子,徒然地尝试逃避黑夜的必然到来。行人还是那么多,在这个钢筋水泥森林中,多少人为了结果而寻找,为了功利而奔波。不过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只要自己幸福就行了。
“喂,Mickey,发什么呆啊!”旦旦又推了推我。我发现旦旦说的两个人已经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了。“你刚看错了,那不是我爸爸。”我微微一笑。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冰激凌,它一点也不可惜。旦旦拉着我的胳膊,“走,我们再去前面图书大厦看看。”
太阳的炎热象洪水一样冲刷着大地。无数线条涂在我的周围,若隐若现。是啊,我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国家,我有一个非常优越的家境,我有好朋友和好吃的,我在祖国的培养下好好学习,我太幸福了。只不过,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阳光有点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