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四年十一月,皇帝改元,以次年为兴元元年。
兴元元年九月初九,是我终身铭记的日子。
我在天香水阁内痛了三天三夜,受尽无数折磨之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全身柔软,皮肤带着淡淡的粉红色,眼睛和鼻子如精雕细刻出来的一般,身上带着奶香的味道,睡态恬静安祥,他担忧了几个昼夜,此时方才放下心来。
婴儿三朝之时,他赐名“天香”,并将这未满月的婴儿封为“咸安公主”,宠爱她如同掌上明珠。
诸礼行完后,他怀抱着襁褓中的天香回至水阁之中,端详她的小脸,笑道:“众臣皆道公主长得像朕,朕倒要仔细看看。”
李进忠忙近前笑言道:“奴婢等都觉得小公主酷似皇上,小公主日后定是大唐第一美人。”
他开心不已,说道:“茉儿才是大唐第一美人,小茉儿必定不会逊于她母亲。”
我躺在寝帐之内,略嗔道:“皇上怎能如此取笑茉儿?”他将天香交与乳母抱出,众人退出后,他近我床前握住我手说道:“朕所言本是实话,绝非取笑。你可知那几日朕有多心疼?你为朕受尽折磨,生下如此可爱的女儿,朕定要赐你一件重礼。”
我视他笑道:“皇上这些赏赐给天香的礼物已经多不胜数,若再有赏赐,只恐天香水阁要装不下了。”
他神情十分郑重,说道:“天香水阁装不下,紫泉宫总该装得下了吧?”
我顿时愕然,紫泉宫是皇后居所,他登基以来并无人住在那里。
他对我提及此事,绝非与我玩笑。
他轻抚我如云秀发,说道:“茉儿,朕早该予你皇后之位了,你莫要怨朕给得太迟了。”
转眼天香满月之期已至,皇帝龙颜大悦,传旨在风烟阁设宴,邀请众多皇亲国戚和朝廷大臣及其女眷、命妇等前来朝贺。
我抱着天香出现在风烟阁内,身体恢复如常,较之昔日略显丰腴,我挑选了一件白色印染有淡淡粉色花朵的长裙,玫瑰红镂空花绣的外衣,薄施粉黛,耳坠系粉金铸成,三朵小玫瑰依次垂坠而下,挽着虢国夫人所创之“坠马髻”。髻上斜插一枝凤口衔珠金步摇,那金步摇看似普通,仔细看便会发觉簪体上镶嵌无数颗光华夺目的小碎石,无论是何角度来看都异彩纷呈,是他御赐来自波斯之珍奇贡品。不必说诸位大臣家的贵妇,纵然是宫中妃嫔,也从来不曾见过此物。
天香长得白皙圆润,粉妆玉琢,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吮吸自己的手指,尽显初生婴儿天真可爱之态,在大红锦缎绣着金凤凰的襁褓衬托之下像个白玉娃娃,理所当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阁中诸人大礼参拜,说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咸安公主,愿公主芳龄永继,福寿安康。”
在座诸人自然不再拘谨,莺声燕语,笑意喧喧,那些宫嫔命妇皆将赠与天香的礼物呈奉上来,互相炫耀攀比,宫中诸妃皆有礼物送上。
母亲郑国夫人此时忙近前将天香抱过仔细端详,满面笑容说道:“数日不见公主,如今又长得更加可爱了,难怪皇上如此疼爱她。”皇帝免去父亲官职,父亲又恢复昔日商人身份,返回京都,“尚衣记”亦被免去“官商”之头衔,不过是平常商贾而已。
皇帝面带微笑走进阁中,众人跪迎叩首。
他自我怀中亲手接过女儿,将自己左手腕上佛珠取下,轻轻套入她的手上,说道:“今日乃咸安公主满月之期,朕将此平安佛珠赐予公主,愿她此生平安,无忧无虑。”
他近年来愈加勤于佛事,四次远道迎佛骨回京都亲自供奉,这佛珠定是他十分珍爱之物。今日当众赐予天香,祝祷她一生幸福,这份父女真情远远胜过赐予她金银珠宝、名分地位。
我心中感动无以复加,眼中含泪跪地称谢道:“臣妾代天香谢皇上隆恩。”
他扶起我低声道:“朕早已嘱你免去宫中礼仪,天香是朕的亲生女儿,不过区区一串佛珠而已,也值得你对朕如此客气?”
我看着怀抱中的女儿,轻声道:“佛珠虽小,情意却深,天香有父皇宠爱,一定是大唐最幸福的公主。”
他微微一笑,殿中舞乐声起,隐约听见歌声道:
“玉殿肃肃,灵芝煌煌。重英发秀,连叶分房。宗庙之福,垂其耿光。
元气产芝,明神合德。紫微间采,白蕣呈色。载启瑞图,庶符皇极。
天心有眷,王道惟直。幸生芳本,当我扆旒。端拱思惟,永荷天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