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澄接到袁老师的通知去校长室一趟时，完全没想到见到的不是秃头大肚腩的校长，而是个套装毕挺，英气十足的干练女子。
她身材浓纤合度，修着俐落的短发，眼角带着浅淡纹理，年纪显然比方澄大上不少，但脸上绷紧的皮肤和浓淡适宜的彩妆，以及她眼中的坚定与自信，让方澄明白眼前的女子必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仍然屹立不摇的人物。
方澄来时，女子正向身边的助手交待一些问题的处理手法，助手一边恭敬地点头，一边用笔记录下来。方澄没得到允许，只好干站着等待，直到十分钟过去，助手的笔完成了最后一划，资料夹合上，两人的谈话才算告一段落。
“来了？坐吧。”女子好像此时才发现方澄，一改刚才认真严肃的神情，唇边漾出优雅的微笑。
“谢谢。”方澄依着对方的眼神，在她对面的黑皮革椅子上坐下，就算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沉实的红木办公桌，方澄还是能感受到面前这名女子身上散发的强势。
“我已经让秘书查过，国内的法定结婚年龄是男方二十二，女方二十。”女子眉眼一抬，眼光在方澄身上淡淡扫过。“现在有两个可行方法，一个是先在国内订婚，等年龄到了再办证，一个是在美国结婚，那边有监护人许可的话，结婚年龄是十六岁。”
女子说完，双眼就定在方澄脸上，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请问，你是谁？”方澄没有顺着对方既定的想法走，而是反问。在她话出口的刹那，女子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讶异。
“许世豪是我的儿子。”
“许阿姨好。”方澄有礼地点头。“不知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许母眼中的讶异再次一闪而过，“我听秘书说，世豪要跟你结婚，还想把你一大家子都带到美国去。”
方澄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福至心灵──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离开了高中，早恋什么的再也不是威胁，许世豪唯一可以拿捏她的只有权势，但这权势并不属于许世豪，而是来自他的家庭。如若没有父母的协助，许世豪也不过是个健壮点的男生，想把她带到美国或是其他根本没有可能。
换句话说，想要摆脱许世豪，眼前的人会是她的最佳助力。
“他是这么说过，”她抬首迎上对方的眼，目光湛然如镜。“但我没有答应。”
“喔？”许母唇角的笑意略深，表情高深莫测。“我以为你们已经说好了。”
“我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出国的打算。”虽然她因为奥数比赛成绩不及郑智，没能获得保送生的资格，但她方澄不用靠别人也能活得很好，只要没人捣鬼，她很有把握在高考取得佳绩，入到心仪的大学。
“世豪从小到大要什么，我和他爸爸都没有不给的，虽然我们打算让他回国后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他现在就算娶你，我们也没有意见。”
方澄只是微笑，没回话，继续让许母说下去。
“世豪玩心重，而你成绩不错，我可以让你们结婚，也可以让你甚至你的家人一起去美国，唯一的条件是让他好好学习。”想起儿子的成绩，就是许母见惯风浪也不禁眉头轻皱。“我每年会订出一些标准，只要他能达到，你和家人第二年的生活费我会继续支付。”
高中之前她可以容许儿子懒散，但物以类聚，想儿子在美国结交到一流的人脉，他的成绩必须上去，而且需要参加多种不同的课外活动。
知子莫若母，要许世豪乖乖听话根本没可能，但若交由方澄监督劝导，成功机会应该大很多。
最少调查报告是这么告诉她的。
“许阿姨，我没有出国的打算。”方澄并没有被许母描绘的美景所迷惑，她已经想好自己的人生规划，而其中并没有许世豪。“许世豪该娶对他前途有帮助的人，而不是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女生。”
“但他说了，没有你他不出国。”许母打量的目光再次落在方澄脸上，探究的味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而且我听说，他在过去的一年，跟你一直很要好？”
“他对我只是一时的占有欲，只有离开久了，眼界开阔了，我这样的人自然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万一不是呢？”许母笑了，不知是因为方澄不重名利的态度，还是因为她理智到近乎苛刻的话。“我冒不起这个险。”
听到许母似乎有强逼她去美国的意思，方澄背上冷汗淋漓，但未到最后一刻她都不会放弃。
既然软劝不成，她唯有豁出去。
“若我不是自愿出国，只怕对许世豪不仅没有帮助，反而有害。”方澄故作轻松地耸肩。“你知道，要一个人上进难，但要一个人堕落却轻而易举。”
“你这是在威胁我？”许母唇边的笑意更深，但眼神却冰冷刺骨。
“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
“比起你来，我能动的东西只怕更多。”许母轻靠在黑色的椅背上，下颔微抬，冷睨着方澄。“令尊的工作、令妹的学校，甚至……我要他们今天躺下，他们明天就醒不过来。”
“但他们就是死了，许世豪的成绩也上不去。”方澄以相同的眼光回视，仿佛智珠在握，无所畏惧。“这个才是你最关心的，不是吗？”
房间里一时沉默，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隔空对视，互不相让。
方澄的手心疯狂冒汗，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退缩。
良久良久，许母先动了。
她笑了，真真切切地笑了，甚至还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边笑边摇头，刚才的肃杀气氛仿佛不曾存在。
就因为这个笑容，方澄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一直悬着的心安然落地，手掌几不可察地在裙子上抹了几下。
果然许母没两秒已经敛了笑容，挑眉问她：“你既然能这么说，想必已经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是有一个，但需要你的帮助。”
“说来听听。”
“许世豪要把我带到外国，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他不放心把我留在国内，第二是他怕寂寞。既是这样，我们可以……”
纯真少年构想中的美好愿景，就在这两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的轻声细语中，轰然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