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珍容淡淡地挑起眉:“你也配问,让蒙浊清进来回话。”
她颐指气使的态度激怒了韩郑,韩郑的近卫兵跳出来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命令我们大人。”
“哦?”秦珍容看过去,上下打量着韩郑,极为无礼,“莫不是比蒙浊清官职大些?那我要考虑考虑摆正态度。”
近卫兵挺胸抬头骄傲地说:“我家大人是北禁军副史,大贵族韩氏的族长韩郑。”
秦珍容一听笑了,极为不屑道:“区区一个副史,也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韩郑笑了,让一名近卫兵去传话,请示蒙浊清下一步如何处理,一面和秦珍容周旋:“我不配?区区一个前从九品的兵部小吏,现在的通缉犯竟然也敢大言不惭了。”
秦珍容站起来,傲慢道:“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区区从九品的小吏?”她指了指周围的死尸,唤来一名半大少年,“记得他吗?若不是他暴露了据点,你们找得来吗?”
少年正是小辉,千钧一发之际,郭嘉瑞提醒了她,留下小辉,或许还有用处。秦珍容灵光一闪,觉得有理,也舒了一口气,能救下一个是一个。
小辉是关键人物,若是他也死了,这场戏反而有瑕疵。
韩郑看了面无表情的少年一眼,正正是他们尾随的人,本来只想抓住秦珍容这个小虾米,不想,发现了大鱼,这里竟然是承天会的据地!他那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疑惑,此时秦珍容大大方方将人提出来,好似他们的一切发现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难道这一切都是秦珍容的一场计谋?不,不可能,这一定是秦珍容为求脱身的谎言。
韩郑不为所动,一切只等蒙浊清指示,依然和秦珍容周旋:“封夫人这话,本官倒是听不明白了。”
秦珍容走近他,朝他勾勾手:“附耳过来。”
近卫兵提刀拦在韩郑前面,他是亲眼所见秦珍容无声无息杀了一个女人,又见满屋子尸首死得整齐,没有外伤,和那女人死法如出一辙,便知道秦珍容不简单,哪肯让韩郑冒险。
韩郑当然也知道秦珍容是个危险人物,但他深信秦珍容此举旨在拖延时间,她不敢轻举妄动,或许,苍图藏在哪里静待时机也未可知,秦珍容想迷惑他,而他也可以反过来迷惑秦珍容,让她说出苍图藏身之处。
他推开近卫兵,不顾劝阻走进秦珍容,状似虚心道:“洗耳恭听。”
秦珍容凑近他,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不是韩家的人,韩家老宅的后面埋着你身世之谜,你是野种。”
韩郑本来拥有一切皆在掌握的微笑突然分崩离析,恐惧填满了他的双眼,下意识的他从腰间抽出弯刀,就准备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杀掉知道秘密的人。
只可惜这一次,他无法成功,秦珍容快速后撤一步,用两指击打在刀背上,弯刀受力震裂了韩郑的虎口,韩郑拿不稳,刀被击落在地,发出铿锵一声。
韩郑捂着伤口,惊惧不定。
秦珍容淡淡一笑:“这不算什么,蒙浊清要是敢进来,还有更大的礼物等着他。”她好整以暇重新坐下,“看来现在的韩大人似乎能够听进去我的话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承天会,不是被你们包围入了绝境,是被我瓦解的。从我被迫离开上京城,背负诸多罪名,颠沛流离,性命垂危,都是为了获取苍图的信任,一步步走进承天会的核心地位,再一举铲除掉承天会。”她眼神一变,冰冷锋利,“本来我都快成功了,谁想到,被你们这帮人搅了我的局,害我不得不提前动手。”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顺理成章,有些承天会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怀疑,开始相信她真的是朝廷的内奸。兰嬷嬷察觉到了几人的异样,在她们身后一个个用力掐了掐,让她们醒醒神。
秦珍容颇为遗憾地说:“只可惜没能抓到苍图。”她耸耸肩,“不过,也无所谓了,苍图被我下了毒,不死也得残废,成不了大器。”
有一个近卫兵嗤笑:“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信吗?”
秦珍容努努嘴:“你信不信有个屁用,韩大人信就可以了。”
韩郑的眼神飘忽不定,突然杀气弥漫。
秦珍容指了指他:“不不不,你不想,我在承天会两个月,早就是整个承天会的核心人物,知道所有承天会的事情,包括所有上京城秘闻。”她特意咬重“秘闻”二字,成功震慑住了韩郑,熄灭了他燃起的杀机,“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胆敢一个人孤身在承天会里面,不怕和我合谋的宗亲一派的人背信弃义害我?那是因为我一死,所有人的秘密都会公告天下,那么有些人的前程富贵都付之流水,比贱民都不如了。”
韩郑听闻冷汗簌簌而下,他咬咬牙低声道:“你想怎么样?”
秦珍容幽幽一笑:“想你听话。”
蒙浊清听到近卫兵禀报了据点的情况,眼神一暗,没抓到苍图让他火气暴涨,听闻秦珍容一个通缉犯还敢如此嚣张,竟然敢对他呼呼喝喝,直接亲自进了寨门,要将秦珍容斩于刀下,以儆效尤!
他一踏进议会厅就感到了异样,韩郑脸色苍白杵在一旁,对着秦珍容竟然表现出了惧怕,他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韩郑猛然惊醒,连忙凑到蒙浊清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将秦珍容先头说的话一字不漏的禀报,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蒙浊清眼神晃了晃,有一丝动摇,但很快,他抛开了畏惧,大笑出声:“穷途末路也能编出一套浑话,装神弄鬼的,不怪得当初你能哄骗得了太后娘娘。可惜呀,你狐媚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秦珍容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成竹在胸,淡淡笑了笑:“蒙大人又有多大本事,瞎猫撞到死耗子也敢耀武扬威?”
蒙浊清冷笑:“就让你看看本官的本事,来人……”
“不可!”韩郑大声反对,迎着蒙浊清的怒火劝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她说的是真的,一旦杀死了她,恐怕会给宗亲一派翻身的机会……”
“混账!”蒙浊清一脚踹开他,骂道,“她若是说的是真的,剿灭承天会的功劳不也是宗亲他们的,现在杀了她,我们还是功臣,若是她活着,她就是最大功臣,而我们不仅无功反而遭祸,她非死不可!”
“可……”韩郑满头大汗,“可……”
蒙浊清冷笑:“你莫不是被她拿住了把柄?那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怕。全军听令……”
“冷呐冷呐,小肉球,我好冷呐,三月的天,冰冷的水……呵呵”秦珍容自顾自的用一段阴阳怪气的声音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平白惹起一阵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蒙浊清为了地位弑母,在大齐,可是重罪。
其中,蒙浊清的表情就好像见了鬼似的,惊恐万分地看向秦珍容:“你……你……”
秦珍容冷冷一笑:“这个功劳我一定要领!谁敢阻挠我的升官发财,我就拖谁下地狱,一个都不会放过,有本事你就朝这砍,我看你回去是飞黄腾达还是沦为贱民!”她歪了歪脖子,露出一段凝脂般光滑的皮肤,“盛情”邀请蒙浊清提刀来砍。
韩郑松了口气,看来自己得救了,蒙浊清显然也有把柄在秦珍容手上,不敢动她。
蒙浊清震惊过后,镇定了下来,上下打量秦珍容:“你以为我会这么轻信你吗?你是想威胁我走出这个地方吧。”他的目光中闪现着杀气。
秦珍容摆摆手,不在意道:“我才不走呢,我的胜利成果可不能拱手让人捡了便宜,我就在这里等着,让你们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反正周围都是府兵,难道我还能飞出去吗?”
“你不会是想拖延时间给什么人跑走吧?”北禁军其中一支小队长见两名主事官犹犹豫豫,心里着急,直接质问秦珍容,怕她耍什么花样。
秦珍容笑得花枝招展,好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怎么,捡了这么大的漏,难道你们都没有万全准备吗?重重府兵包围之下还有人能逃脱……”她讥诮道,“不怪你们一直没有什么前途,就这水平,没有贬官,已经是用光了这辈子运气了吧,哈哈哈。”
蒙浊清忍了忍,一面吩咐府兵继续在附近山头搜山,一面就坐在议会厅外面,他道:“本官就给你一个时辰,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秦珍容看了看天色,冷着脸道:“行,若是一个时辰那些蠢货还没有来,也是我的失败。”
秦珍容可以保证在这一个时辰内镇得住蒙浊清和韩郑,只希望苍图赶得及,也希望魏王府看得清局势。
蒙浊清坐在议会厅外指挥若定,该安排的该处理的都井井有条,仿佛一点不受秦珍容影响。
韩郑反倒因为秦珍容的一番话心惊胆战,处理事情频频失误,被蒙浊清一番好骂。
蒙浊清将事情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越加觉得秦珍容是在说大话,韩郑或许不知道,但他自己是贵族一派的大将,自始至终都知道季长河的计划,杀掉季欣然嫁祸秦珍容,又将太后娘娘小产的事情一并栽赃到她头上,全城通缉,格杀勿论。
季长河如此憎恶秦珍容,一心要她死,怎会让她还有机会涉足政事,他宁愿忍受承天会的滋扰,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翻身再次接触太后娘娘。
追杀秦珍容之时,还未宣布先帝死讯,以她的身份,她不可能与宗亲一派联合,所以那日她重伤被人救走,一定是承天会的人做的。她既然被承天会救走,在承天会的重重看守下,她不可能和宗亲一派联合。就算是她本人私下行动,想自行剿灭承天会重回上京城,也要在有了成效握住政治资本之后才找得到同盟,但这之前,她没有可能和宗亲沆瀣一气。
至于自己的私密,她会知道,苍图更加会知道,现在苍图下落不明,杀死秦珍容他的秘密会爆出去,不杀她,一样会被下落不明的苍图爆出去,两厢都是一样的结局,不如现下杀掉秦珍容,灭了承天会,再多的秘闻一次过全部爆出去,都可以看做是对他这个剿灭承天会英雄的诬蔑。
这个想法反反复复在他脑海里颠来复去的想了数遍,蒙浊清认定秦珍容拖延时间一定是有所图谋,无论她图谋什么,现在杀死她才能高枕无忧。
蒙浊清眼中杀气一闪,高声下令:“既然苍图不在,没关系,留下几个年轻的女子,重罚之下该知道的也能知道,其他人,包括秦珍容,全部杀掉!”
“是!”府兵响亮应是,亮起兵器就冲进了议会厅。
韩郑急切道:“把总,时间还没到……”
蒙浊清狠狠一巴掌打在韩郑脸色:“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要是能轻易被她威胁到,你也不需要坐我副手的位置……”
“蒙大人,别来无恙啊。”山底下遥遥传来了封忻平的声音,让蒙浊清骤然变色。
秦珍容伸着懒腰出来,一脸不虞,大骂:“王八蛋,让老娘好等。”
“哈哈,夫人莫怪,谁能想到计划竟然出了纰漏,我已经连忙赶来了。”
韩郑被打歪了脸,不敢出声,低头听训,此时听到封忻平的声音也是惊诧,他主动请缨:“大人,让我前去打探虚实。”
蒙浊清阴沉着脸道:“不必了。”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不会改变主意,他朝四周大喝,“怎么回事,还不动手!”
一番指令下达,全无反应。
蒙浊清愤怒地环视四周,看清府兵一个个动作停滞,仿佛被冻住一般,惊得一股寒颤从脚底直冲脑门,被定在当下,话音带颤:“你做了什么?”
秦珍容闲闲将手搭在一名定住的府兵肩上,闲散的站着,看着蒙浊清挑眉:“点穴咯。”
蒙浊清大喊:“来人,来人!”却没有人有动静,他就像是一个小丑,在舞台中间跳脚。
秦珍容摆摆手:“别喊了,这里太小了,大家挤作一团,直到寨门口的人都被我点穴动不了,下面的人看到寨里面还有那么多人在,哪里会知道你喊的‘来人’是在叫他们呢。”
韩郑惊骇道:“你什么把他们点住的?”他和蒙浊清一直在门外,根本没见过秦珍容出来,而且从这里到寨门的距离也不短,瞬息之间将所有人无声无息点住,这样的实力可谓之恐怖。
秦珍容不在意道:“就在我家老爷和你们对话之际咯。”
这一点连秦珍容自己也没想到,当蒙浊清下令府兵剿杀她,四周人挤人,一片混乱,她就开始将人一一点住,当时只想点住的人越多约好,然后再和蒙浊清谈条件,谁想她埋头苦干,一回神,正巧听见了封忻平的声音,抬头一看竟到了寨门处,她还不及细想,连忙回到议会厅内,被分了神的蒙浊清和韩郑都没有看到她。
蒙浊清冷笑一声,晃动手中大刀,不发一言就冲了上去,定要将秦珍容斩于刀下,人还没冲出多远,刀还未完全举起,整个人就在秦珍容一丈开外停住了,维持着前冲的姿势,滑稽又搞笑。
秦珍容看着他摇头,一边夸赞韩郑道:“还是你识时务,这种蠢货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真替你不值。”
韩郑骇然站在一边,不说话,看着秦珍容的眼神全是恐惧。
秦珍容有些抱歉地指了指寨门:“走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郑咽了咽口水,被人攥着把柄,打又打不过,他深刻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便从善如流在前面带路。心底急思,左右不过是跑走一个秦珍容,该死的人都死在了山上,也算是一大胜利了。
韩郑带着秦珍容,出了寨门,无人敢拦,一路走到了两军对峙之处。
封忻平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隔着一个明显的分界和她招手:“夫人,你受苦了。”
秦珍容看到他身后的禁军,也松了一口气,终于,她们还是赌赢了。她面色一沉,冷哼,“哼,让我好等。”
封忻平看向韩郑,笑容一如既往,仿佛还是那个没有被两派联合围剿而失踪的御史大人:“韩大人。”
韩郑突然觉得这对夫妻很恐怖,都是沦落到被人围剿的地步,依然可以绝地翻身。蒙浊清能想到的,韩郑也能想到,只不过蒙浊清可以胸有成竹不介意杀母之事公之于众,他却不能放任他不是韩家子孙的事情被人知道。
韩很朝封忻平点点头:“封大人。”
既然会唤他作为封大人,封忻平知道所有事情已经尽在掌握,他含笑道:“韩大人虽然此次破坏了我和夫人的计划,但事已至此,也不能让北禁军空手而归。”
韩郑不知道封忻平有什么打算,只是问道:“封大人的意思是?”
封忻平点了几名近卫兵,率先跨过了横在两军之间分明的界限:“当然是和我一起收拾残局,等候封赏了。”
韩郑知道大势已去,自然不会反对,甚至他心里希望是这样的结局,顺着封忻平夫妻的话去做,保他不会被爆秘密。只是,他毕竟是宗亲一派的骨干分子,也不能表现得太过顺从,于是他道:“此事,就请封大人与蒙大人协商吧。”
封忻平含笑道:“好啊。”
韩郑看向秦珍容:“封夫人也一起来吧,毕竟,需要您为大人解穴。”
秦珍容笑着挽上封忻平的手,笑着说:“好啊。”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