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锦宸与悠鱼避到一边,见她面色依然不好,很自然的开口询问。
悠鱼退后一步,转开脸避过锦宸的直视,看上去十分胆小怯懦,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本想忍一忍便过去,谁知锦宸会突然站出,她已能明显感受到两位夫人的不悦,尤其锦夫人本就是为退婚而来,这时锦宸表现得越在意自己,自己便越遭人记恨。
两位龙女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往这边投来,却神色各异,姝妹妹的不快尽写在脸上,也罢,反正她一向不喜欢自己,至于虞姐姐的神色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端庄娴静的神色不改,只是目光平静得有些可怕。
方才经锦夫人一喝,离镜才似终于想起腾蛇族人前来闹事的原由,正色道:“来人啦,还不给我把那小贼给带上来,凭白让人好等!”
谁料侍卫进来只说并未找到形迹可疑的人,且昨日到现在进入归墟地界者,除了宸公子便是此刻在坐的暝王一行了。
离镜于是神色缓了缓,浅啜了一口清茶,方不冷不热的开口道:“不过是朵花儿罢了,暝王若是不甘心,我归墟中奇花异草多得是,任君挑拣喜欢的拿走便是。”
暝天炎冷哼一声:“夫人此言差矣,此花名为‘灵犀’,乃天地初开之际取女娲公主的一滴伤心泪所成,一万年才开一朵,且芳华刹那,踪影难寻。开花之后需在一个时辰之内摘下,以男儿的心头血结为契,方能使其发挥效力,成就世间又一神器‘无泪’,灵气之盛,妖魔触之成灰。”
“再者,我昨儿分明看见那盗花的蒙面小儿是往你们归墟的方向逃走,现在狡辩这些还有何用?”说罢,目光四下一扫,最后竟停驻在锦宸身上,怒喝道:“那小贼虽藏头露尾,不曾让我等看见他真面目,但我已伤其身,对他的身量更是了若指掌,依我看,就是这厮!”
被他手指向鼻尖的宸公子面色分文未动,仍一副优雅从容的贵公子做派,语气淡淡的道:“一大早便听得暝王前辈要寻个腹部受伤的小贼,而今没寻到,定是对手异常狡猾,早不在此地驻留了,前辈还是快些启程去追赶为上策。”
他不辩也不恼,甚至像是根本没将对方的话听进耳中,偏生能让所有人都觉得暝王就是在无理取闹。
暝天炎剑眉拧起,心道亦感到奇怪,此子虽然眼熟,却是不曾在他身上闻见半点血腥味,哪怕是以熏香遮盖之后也不至于不露一点痕迹。
何况是受了自己一掌焚天,能支撑过半日已属不易,更遑论还能像如此从容。
“宸儿,看把你若妹妹吓得,这里没什么事了,哎,也怪我,想着暝王这么些年还一直念着当年的若姨娘,更难得来一回归墟,便让姐姐将这孩子叫来与暝王看看,现在无事了,你先送她回房去吧。”离渊一边说着,慢慢摆摆手,挥退了悠鱼与锦宸二人。
暝天炎眼见悠鱼离去,张口还欲说什么,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委屈含泪的脸,脑中一阵恍然,终是有些黯然的作罢了。
一路上悠鱼默不作声,回想着方才锦夫人最后说的话,竟是将过去那一段荒诞的流言认作了事实。
那么关于她和娘所谓的姐妹情深,自己还有什么想不通透的,横竖锦夫人是不会让她嫁入沧澜,只是作为长辈,那些话她也真说得出口。
“记得小时候你胆子一直很大的,现在长成了大姑娘,性子收敛一些也好。”锦宸语气淡淡的说起,走在悠鱼的左手边,目光似不经意的赏着一旁挤得密密的普伽花。
悠鱼知他是指自己方才在众人面前表现得过于怯懦了,作为龙神的女儿,该是如大姐那般法力高强又进退有度,徒手便能斩杀一头妖兽。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再一次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五官仍是如初见时那般俊朗,只是长高了些,玄衣赤发,目若流焰的少年,天地间唯有沧澜麒麟公子而与。
锦宸见她仍不答话,眉头不禁轻轻皱了皱,道:“难不成真的被那腾蛇王给吓着了,阿若,阿若——”他低下头急急的唤着,像是唤魂一般。
悠鱼心里觉得好笑,想起曾经自己去沧澜做客时,玩闹得也实在有些出格,有心想逗他一逗,便只佯装蒙昧的抬起头,细声细气道:“宸哥哥,那腾蛇王很厉害么,万一他真要抓阿若去诡渊怎么办。”
锦宸一怔,见她这副小心又可怜的样子,也来不及多想,端正了颜色道:“阿若别怕,你乃神龙之女,又与我,与我——”说着,少年别过头去,轻咳一声道:“总之,暝天炎纵使再霸道也不敢拿你怎么样,除非,他不怕再断一次蛇尾!”
千夜家族乃上古神龙后裔中最鼎盛的一支,又得以与青丘离家这样显赫的家族联姻,风头可谓一时无两,只是穆王公一去云游便没有再回来,现在各方势力尚处于观望态度,不知这般光景还能再拖上多久。
深知与锦家的婚约中实在包含有太多厉害关系,悠鱼更不愿去淌这浑水,只低头不语。
又听锦宸将话题一转,道:“若妹妹可知‘灵犀’除了被炼做神器外,还有另一妙处。”
悠鱼摇了摇头,正要听他再讲下去,便被一个娇俏的嗓音打断。
“宸哥哥,你可让我们好找。”姝儿娇憨一笑,一手挽着虞姐姐快步走来。
今儿千夜虞着一身淡粉色纱裙,方才在厅里没看仔细,此刻她款款而行,才发觉原来那衣裙上皆用暗金色丝线绣满翩飞蝶,隐隐绰绰间就如同有无数蝶儿在环着她飞舞,衬得她清丽的容颜越加耀目。
龙族天生的尊贵气度在她身上展露无疑,真真如光华照水,流霞魅影。
悠鱼冲她们点了点头,便默默避开了,想来念着自己方才受了“惊吓”,众人应不会多想才对。
忍不住又回身看了一眼,只见沧澜公子与归墟龙女站在一处言笑晏晏,画面甚为养眼,不禁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去。
行至玄阁门前,见一平常服侍哥哥喝药的小丫鬟正殷殷的哭,快走几步过去询问,才知今日乃每个月固定去领药的日子,却被医药司告知上一批炼制的药丸已经没有了,这一批的则还要等上一些时日。
悠鱼面色一凛,先让小丫鬟退下了。
进入房间,浓重的药味直熏得人透不过气来,而更让人心纠的是哥哥一阵一阵不停歇的咳嗽声。
还记得第一次发病时,便是这样咳的,悠鱼走到床边,拿厚厚的被子将哥哥裹成一团,就像以前每次自己生病娘亲所作的那样。
“傻,傻丫头。”少年苏醒过来,伸出一只手拉她坐下,又咳了一阵,方徐徐说道,“哥哥是神龙,怎会怕冷。”
“不嘛,阿若就是要给哥哥盖好被子,把哥哥捂暖了,病就会好了。”她撒娇道,爬上床将头埋在千夜麟的纤弱的胸膛里,忍不住泪盈于睫。
除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爹爹,天地间唯有哥哥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单纯无知的孩子,每次闯祸都只会躲在大人身后,而是要负起照顾哥哥的责任。
“哥哥,你喝阿若的血吧,阿若的血可以治病——”话没说完已被千夜麟一手用力捂住了嘴,少年虽喘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却死死盯着悠鱼,似要将她整个人盯出一个窟窿。
“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死在我手里,也省得走出去被外头的人生吞活剥!”少年忍住胸口剧烈的不适,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深蓝的发倾泻而下,遮住点点泪光。
神龙是神兽中最高贵的种族,从来不会当着他人的面哭泣。
“为何,哥哥难道还当自己是过去那个光芒耀眼的麟公子么!这么多年不过是个病秧子而已,还要逞强,难道真想抛下阿若,一个人去寻死么,你想死便去死好了,往后也再不要操心我的事,再不要来找我!!”悠鱼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似看不见眼前正拼命摇头,一脸涨的通红,仿佛一口气就要再上不来的可怜少年,跳下床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