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遍了冰技阁三个楼层的属性技，林若潭最终还是略带失望地离开，拿着一套还算凑合的属性技，走下了三楼。冰技阁其实还有第四层的存在，只不过当他看到通往四层楼梯口处“禁”字的时候，就明白了第四层属于学院禁地，所有进修生都不能进入，他也只好止住强行闯入的疯狂想法，调身而回。
当林若潭从三层楼走下来的时候，冰技阁各个楼层已是一片寂静，除了路见过几名负责这里的导师之外，已经没有了一个进修生的身影。
他拿着挑选好的属性技晶书，在登记处办理了外借手续后，走出了冰技阁。
天色时近黄昏，温度降至超越冰点，冷空气交缠寒风漫无目的游荡，像巨人手中挥舞的长鞭，无情地鞭挞天地万物。
林若潭顺着道路走出俯卧大地的建筑群，身影消失在一座建筑的阴影里，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削瘦的身影掩藏在周围的一处墙角，用充满冷光的眼神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学院修程早已完毕，已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林若潭走过广场，径直向学院大门走去。
不过当他走到广场中心时，却缓缓停下了脚步。
很少有事物能够阻止下他的脚步，更是很少有人能够阻止下他的脚步，但远处那个人的身影，却暂时性在他冷淡的性格思想之外。
刀昂沉静得如同融入了昏暗的光幕中，直立的身体枪插在地，在林若潭眼中生成一个难以变动的背影。
他没有动，没有转身，林若潭也没有动，没有上前。
对立在无声中。
林若潭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心里否定刀昂站在这里是属于他的正常现象，因为他知道，自己撒了一天的目光之网，已经捞取到了想要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极度沉默才被一个人的动作打破，刀昂转过身，看着林若潭，眉头在皱着，他的领口很高，围住了脖颈一圈，遮到了鼻头，让正面而来的视线看不到自己那张丧失了功能的嘴。
林若潭也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刀昂是个哑巴，惯常的表达方式是用写出的文字进行达成，如果他要与人交流，应该和平常一样，抽刀写话才对，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皱眉肃然看着林若潭，脸色沉肃得仿佛在面对自己最重要的事。
时间闲暇，林若潭有充足的耐心等待，就像投在了对方身上一上午目光中的耐心一样。
两人静立对视了很久，沉默的气氛才被意外震撼打破，林若潭心中瞬间震惊，因为，刀昂竟然开口说话了！
“你……比我……有资格。”
刀昂只说了六个字，吐字别扭生涩，艰难迟钝，语气木然，声线异常平实普通。
林若潭脸上没有明显的震惊表情，但心下已经吃惊不已，原来这名沉默孤单的肃脸男子，不是一个哑巴，而是一个口吃。
他也明白了，一个没有父母没有家和温暖的孤儿，在发现悲哀不曾停止自己还是个口吃时，那种痛苦压在自己本就艰难的生活上，自尊产生了本能想法，从此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封闭了自己的话语，也试图希望封闭命运所带来的伤害，软化成一个对自我的安慰。
内心的惊澜退去后，林若潭才开始注意刀昂所说的话。
你比我有资格？
这并不是在林若潭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过这个答案的实际意思过于模糊，没有直接切至重点，所以他的疑惑并未就此散去。资格可以解释为修炼天赋，但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比他更有天赋，就要将无数修者所渴望的强大之物，拱手让给自己？出自这种原因的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和想法？林若潭琢磨不透，这件事的迷云再次在他心里层层笼罩。
不过说完这句话，刀昂没有再逗留于此的意思，向广场之外走去，或许对此刻的他来说，这个回答已是他内心的底线了。
刀昂走后，林若潭伫立在原地，身陷在独自的沉默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神，往广场外走去。
大部分的进修生都已离开了学院，空旷的广场很寂静，空无一人，不过在原先仅剩的两道身影消失之后，另外两道出现的身影填满了这里的寂静空白。
“如你所料，刀子果然是在等他。”
穆苍澜站在林若潭之前所立的位置，双脚踏在那遗留的脚印之上。
西摩站在他的身边，身高只到穆苍澜肩部的他身形极为瘦小，他不像大多数冰界人那样穿着防风雪的袍服，而是穿着一身无暇的白色衣裤，配合脸上意味难明的微笑和睿智的目光，像一个充满深度智慧的谋略者。
“可惜我们没有得到答案。”西摩说道，唇角挂着永不褪去的微笑，脸上看不到话中所表达的可惜之意。
穆苍澜不解道：“刀子什么都没有说，既然如此，为什么在这里等他？”他和西摩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刀昂并没有表达话语的任何动作，他更不可能知晓被刀昂深藏在自己内心的那个秘密，所以两人简单沉默的画面，在他思绪的运转下产生了最直接的结果。
“或许答案已经产生了。”西摩先是摇了摇头，否定穆苍澜的看法，然后说道：“他们两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样的一种人，人心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此，当相似的两个人相遇，试图交流，会形成只属于他们的一个共通世界，没有人会明白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他们彼此明白。”
穆苍澜皱了皱眉，觉得西摩这种解释过于虚幻无力，道：“你认为先前他们就在以这种方式在进行交流？”
西摩微笑看着他，忽然摊了摊手，耸了耸肩：“我也猜不透，只是我的思维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穆苍澜的脸色不像他时刻都那么轻松，严峻看着他问道：“我一直没明白，你是怎么知道刀子是在等他的？”
西摩道：“只是通过一些观察和猜想而已。”
“我可没你那么聪明。”穆苍澜盯着他，用目光在催促。
“我只是发现了在今天的修程里，他一直在看着刀子。”西摩开了一个解释的头。
“那又如何？”穆苍澜更不解。
“一开始我也并未去在意，直到看到刀子久站在这里的反常举动，联想那个还在冰技阁的林若潭，再与他今天的目光一联系，我才有了结论。”西摩缓缓解释着：“像林若潭这种性格极度冷淡的人，绝不会随便主动开口，即便是再疑惑无解的事也一样。他是在用目光表明自己想知道答案的态度，像刀子这样不能说话的沉默者，无声的表态有时候比话语更为有效，这也是林若潭聪明的地方。”
穆苍澜有些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白衣少年，脸上慢慢浮现由衷的敬佩，微笑道：“不愧是水晶城的智商天才，我佩服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你的佩服让我很高兴，不过我还是觉得可惜。”西摩说道。
穆苍澜以为他指的是两人的等待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答案，认真道：“你的思考能力已经近乎完美了，意外是不可阻止的，你不应该生出失败的情绪。”
西摩却轻轻摇了摇头，老成地感概说道：“我的可惜不是来源于这件事，听沙铁说，林若潭好像并没有融合传承之力，打败他和邢崩，都是用了巧胜的方法。听了他们两人所说的详细情况后，我才意识到，晚回城一天，竟然错过了如此精彩的一天。”
穆苍澜忽然抬头望向远空，轻声说道：“的确是精彩的一天。”
感觉到身边人异样的情绪，西摩也抬起头，追逐上穆苍澜的目光，话题转向：“你真的要给他成长的时间吗？”
这句话让穆苍澜眼光一凝，片刻后才说道：“我也不想，只是那样我才能彻底甘心。”
西摩此时的脸色显现矛盾，嘴角微笑还在，眼睛里的笑意却已消失，被一丝凝重取代，连语气也浅淡了几分轻松：“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如果你改变主意，凭你的背景权势，即使他有学院的庇护，也无法与你抗衡。就算动用你的权力依然对付不了他，也还有我在，相信我，这并不是如何困难的事，我会全力助你让他彻底消失。”
穆苍澜沉默。
不知多久，他才开口：“我明白你的好意，这是我的决定，希望你也明白。”
西摩眼中的笑意忽然又回来了，语气变得格外放松：“我早知道改变不了你的决定，哎，你这个人，有时候也很矛盾。”
穆苍澜没接这句话，同样转向一个话题，收回视线看着西摩道：“是你给沙铁出的主意吧？他的脑子绝想不到利用那些，我很好奇你想做什么？”
西摩也看向他，微笑着随意道：“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多聪明而已。”
穆苍澜微微挑眉：“你对他也有兴趣？”
西摩的微笑诡异了起来，看上去连笑都隐隐地在笑着。
“我欣赏聪明的人，但也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