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静心寡欲——摆脱那些扰乱生活的劳神之事,不再执着于这个世界是怎样运行的,抛开财富、等级、知识、死和自我,这是我老年的惟一慰藉。对此时正在学习的人来说,他应该学会什么时候他才能永久沉默。人的一生或许是一个不间断的学习过程,但无需在学校完成。
一个人无论是怎样充满忧伤,但只要我们能掌握住他,使他钻进某种消遣里面去,那么他的忧伤就会被专注和快乐所取代。
论消遣
——[法国]帕斯卡
人是不幸的,不幸到即便没有任何可以令他感到无聊的事时,他也会因其自身的原因感到无聊,同时他又是那么虚浮,以致于虽然充满着千百种无聊的根本原因,但只要有了最微小的事情,例如打中了一个弹子或者一个球,就足以使他开心了。
然而,请你说说,他的这一切都是基于什么原因呢?无非是明天好在他的朋友们中间夸耀自己玩得比另一个人更高明而已。同样,也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满头大汗,为了好向学者们显示自己已经解决了此前人们所一直未能发现的某个代数学问题。还有更多的人冒着极大的危险,为的是日后好夸耀自己曾经攻打过某个地方。最后,还有人耗尽自己毕生的精力在研究某一事物,而这并不是仅为了增加智慧,最重要的是为了要显示自己懂得这些事物,而这种人是所有这帮人中最愚蠢的了,因为他们是有知识而又愚蠢的。反之,我们却可以想到另外的那些人假如也有这种知识的话,他们就不会再是这么愚蠢。
每天都赌一点彩头,这样的人度过自己的一生是很有情趣的。但假如你每天早晨都要给他一笔当天他可能赢到的钱,条件是绝不许他赌博,那你可就要使他不幸了。也许有人要说,他所追求的乃是赌博的乐趣而并非赢钱,那么就让他来玩不赢钱的赌博,可他却一定会感到毫无趣味而且无聊不堪的。所以,他所追求的就不仅是娱乐,一种无精打采的、没有热情的娱乐会使他感到乏味的。他一定要感到热烈,并且要欺骗他自己,幻想着获得了在根本不赌博的条件之下别人能给他的那些东西自己就会幸福,从而他就得使自己成为激情的主体,并且为了达到自己所提出的这个目标而在这方面刺激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就如同是小孩子害怕自己所涂出来的鬼脸一样。
几个月之前刚丧失了自己的独生子,并且今天早上还被官司和诉讼纠缠着而显得那么烦恼的那个人,此刻好像把这些事都忘记了,这是什么缘故呢?你用不着感到惊讶,他正在专心琢磨六小时以前猎狗追得起劲的那头野猪跑到哪里去了,此刻他别的什么都不再需要。一个人无论是怎样充满忧伤,但只要我们能掌握住他,使他钻进某种消遣里面去,那么他的忧伤就会被专注和快乐所取代。而一个人无论是怎样幸福,但假如他并没有通过某种足以防止无聊散布开来的热情或娱乐而使自己开心或沉醉,他马上就会忧伤和不幸的。没有消遣就绝不会有欢乐,有了消遣就绝不会有悲哀。而这也就是构成有地位的人之所以幸福的那种东西了,他们有一大群人在使他们开心,并且他们也有权力来维持自己的这种状态。
请相信这一点吧!作了总监、主计大臣或首席州长的人,要不是其所处的地位使从一清早就有来自四面八方一大群人不让他们在一天之内可以有一刻钟想到他们自己,他们一定会有无尽的烦恼,但公务琐事拖住了他们,使他们无暇自顾;可是,当他们倒台之后,当他们被贬还乡的时候,——回乡之后,他们既没有财富,又没有仆从来伺候他们的需要,——他们就不能不是穷困潦倒的了,因为已经再没有人来阻止他们想到自己。
那个因为自己的妻子和独子的死亡而那么悲痛的人,或是一件重大的纠纷使得他苦恼不堪的人,此刻一脸泰然的样子,居然能摆脱一切悲苦与不安的思念,这又是什么缘故呢?我们用不着感到惊异,是别人此时给他打过来一个球,他必须把球打回给对方,他一心要接住上面落下来的那个球,好赢得这一局。他既是有着这另一件事情要处理,你怎么能希望他还会想到他自己的事情呢?这是足以占据那个伟大的灵魂的一种牵挂,并足以排除他精神中的其他一切思念。这个人生来是为了认识全宇宙的,生来是为了判断一切事物的,生来是为了统治整个国家的,而对捕捉一只野兔的关心就可以占据了他,使他无所分心。但假如他不肯把自己降低到这种水平,并且希望永远都在紧张着,那么他无非是格外的愚蠢不堪而已,因为他在想使自己超乎人类之上,而这必然会使他生活得异常累。换一句话说,他既不能做什么却又能做得很多,既能做出一切却又不能做任何事,他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禽兽,而只是人。
人们可以专心一意地去追一个球或者一只野兔,这甚至于也是国王的乐趣。
君王的尊严是不是其本身还不够大得足以使享有这种尊严的人仅仅观照自己的所有,就可以幸福了呢?他是不是一定也要排遣这种思念,做得同普通人一样?我确实看到过,有人排遣了自己家庭的困苦景象而一心想念着好好跳舞,以便把自己的全部思想充满,而使自己幸福。然而,一个国王是否也能这样做呢?他追逐这些虚浮的欢乐,是不是要比鉴赏自己的伟大更加幸福呢?人们还能向他的精神提供更加称心满意的目标吗?使自己的灵魂专心一致按着曲调的拍子来调节自己的步伐,或者是准确地打出一个球,而不是安详地享受自己的帝王待遇,这难道不会有损他的欢娱吗?让我们做个试验吧:假设我们让国王没有任何感官上的满足,没有任何精神上的操心,没有伴侣,一味悠闲地只思念着自己,于是我们便会看到,一个国王缺少了消遣也会成为一个充满了愁苦的人,因而人们才小心翼翼地要避免这一点。于是在国王的身边便永远都少不了有一大群人,他们专门使消遣紧接着公事而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国王的闲暇,好向国王提供欢乐和游戏,从而使他绝不会有空闲。这也就是说,国王的周围环绕着许多人,他们费尽心机地防范着国王单独一个人陷到思念其自身里面去。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尽管他是国王,但假如他思想其自身的话,他仍然会愁苦的。
我谈到基督教国王的这一切时,绝不是把他们当作基督徒,而仅仅是当作国王。
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操心着自己的荣誉、自己的财富、自己的朋友,甚至于自己朋友的财富和荣誉。我们把业务、学习语言和锻炼都压在他们身上,并且我们还使他们懂得,除非是他们的健康、他们的荣誉、他们的财富以及他们朋友的这些东西都处境良好,否则他们就不会幸福,并且只要缺少了任何一项就会使他们不幸。我们就这样给他们加以种种负担和事务,使得他们从天一亮就苦恼不堪。你也许会说,这是一种可以使他们幸福的奇异方式!那我们还能做什么使他们不幸呢?啊!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要取消这一切操心就行了,因为这时候他们就会看到他们自己,他们就会思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从何而来,自己往何处去,这样我们就不能使他们过份地分心或转移注意了。而这就是何以在为他们准备好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假如他们还有富余时间的话,我们就还要劝他们从事消遣、游戏并永远要全心全意地有所事事的缘故了。
名声和荣誉是一对双胞兄弟,好似双子星座的卡斯特和波勒士,一个永恒不朽,另一个却难以长存。名声能不朽,它的弟兄却只能昙花一现。
论名声
——[德国]叔本华
当然,我所谓的名声不是那种稍现即逝的名声,而是具有高度的、真正的意义的名声。荣誉是我们每个人在相似的条件下都应当去获取的一种东西,而名声则不可能赋之于每一个人。我们都有权利让自己具备“荣誉感”的品格,而名声则须由他人认可或赋予。拥有荣誉最多能使他人相识,而名声则意味着出类拔萃的成就,使我们能为人怀念铭记。人人皆能求得荣誉,而名声则只能为少数人所获,他们都是具有卓越成就的超常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