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们认为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最初都不是希腊的神，所以传入希腊后，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与原先地方有关的名字或地方神的名字。而这两位神祇进入希腊后纳入了“奥林匹斯”神统，不仅成为一个大家庭的成员，而且有了自己的血缘亲系。这表明性别文化在已进入文明时代的希腊具有巨大的精神影响，在其作用下，神话完整地映现出家族血缘的整体，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的出生也成为完全符合男女生育规律的故事。智慧女神雅典娜和爱与美之神阿芙罗蒂德的出生除显示当时人们对男、女在生育中所起的作用外，还带有原始时代的野蛮习俗的影响。神话说雅典娜是从其父宙斯的头颅中出生的，但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在脑袋里出来个孩子。她是宙斯和智慧女神墨提斯的女儿，只因宙斯惧怕墨提斯会生出比他自己更强有力的儿女，将来会推翻他的统治，就在墨提斯怀孕时将她吞下肚里。后来宙斯头痛难忍，就让儿子赫费斯托斯用斧头把自己的脑袋劈开，于是雅典娜出生了。也许在这则神话中还有着原始时代吃人习俗的影子，却明确了儿女们的来由是父母结合的产物。希腊人已非常明白男人在人类自身的生产中所扮演的角色，阿芙罗蒂德的诞生尤其体现了这一点。神话传说阿芙罗蒂德诞生在海洋的泡沫中，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波提切利有一幅著名的油画《维纳斯的诞生》就是根据这则神话创作的。画中的爱神娴静地赤身站立在一张贝壳上，从大海中央缓缓漂向海岸，这是后世对爱神美丽传说的艺术表现。而据古希腊诗人赫西沃德的文字记载，诞生阿芙罗蒂德的海洋泡沫有着特殊的来由：盖亚与自己儿子乌拉诺斯所生的儿子克洛诺斯用镰刀将自己的父亲阉割，而把他的睾丸丢入大海，睾丸随着流出的精液所形成的泡沫漂流，阿芙罗蒂德就是在这样的泡沫中诞生的。輥这样的传说表明了古希腊人对父亲在生育中重要作用的具体认识，也同时记载了弑父的古老习俗。古希腊人把世界最丰富多彩、体系庞大的神话故事纳入想象中的父系家族，一个神就有一连串的亲缘关系，并伴随着美丽的爱情故事，有欢娱，有眼泪，有残酷，有妒忌，有危险，有神奇，多姿多彩，那个流传万世的神话世界完全是充满人间情意，洋溢着“人味”的天地。而支撑起这个家庭大厦的正是性别文化，这是一个人们对性别的意义从懵懂到充分认识、社会从部落到家庭、人们在男欢女爱中得到物质利益和精神享受的漫长过程。
当男神与女神的战争以男神绝对的胜利，女神万劫不复的失败而告终后，人类社会逐渐进入了一个羞耻心加性禁忌的时代。在古代希伯来的创世神话中，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由于受到蛇的引诱，误食了智慧树的果实而感到羞耻，于是想办法用树叶等遮蔽下身。这则神话很明确地表示人类的羞耻心理是由于智慧才生出的，而且遮羞的办法就是避免裸体。看来古代希伯来人的羞耻心产生得很早，他们的神话从创世就在指出女人的罪和错误，并提出避免裸体。据《圣经》记载，公元前1500年左右来到埃及的犹太人就已经明显表示对埃及城市奢华生活和裸体风气的反感，甚至认为是有罪。
然而气候温暖、民风淳厚的地中海沿岸则有着不同，在公元前1200年～公元前800年英雄时代的《荷马史诗》中，还记载着淳厚古朴的原始习俗和羞耻心的萌生阶段共存的社会风气。譬如在《奥德修纪》中，法雅西亚公主瑙西卡在海边遇到奥德修斯，把他带到王宫，并按古老的风习款待他：让侍女们带他去河里避风的地方洗澡。侍女们听到吩咐就互相打着招呼，把奥德修斯带到河流的避风处，给他准备金瓶装的油，用流动的水给他洗身体。可是，当时和神差不多的奥德修斯说：“侍女，请躲到一边去。我要一个人洗去肩头的尘垢，把油涂抹在身上……我不想在你们面前洗澡。裸着身体在这么美丽的卷发姑娘的中间站着，我要感到害臊的。”其实，奥德修斯也并不是一直这么拘谨的。在此之前，他在埃埃亚岛时曾坐在浴盆里顺从地让美丽的女仙喀尔刻给他冲头冲肩膀。还有，在第11卷中，他还在浴盆中让侍女们给他搓肥皂。《奥德修纪》是希腊流传久远的英雄传说，故事主人公这样前后似有矛盾的表现，应是历史的演化给予故事的“修订”。这个遥远的故事记载着一个原始风习与文明化交错存在的时代，一个淳厚质朴与初步禁忌同时充斥于文化之中的民族。
希腊神话中的其他性别文化问题
希腊的古代习俗中也有不少是符合文明规律的。譬如对乱伦的禁忌，最早是在希腊人中发现的。希腊神话故事说：美女卡里克洛受到女神雅典娜的爱慕，于是两个美女在夜里幽会，卡里克洛的儿子提瑞西阿斯从睡梦中醒来，窥到了母亲的幽会，恼羞成怒的女神就用水挡了一下少年的眼睛，少年就变瞎了。这则传说后来成为格言：看见母亲的裸体，眼睛就会变瞎。所有的孩子都被再三告诫，这种教诲是在居住简陋而拥挤的情况中，以防年轻儿子们的好奇和母亲的难堪。
可以看到，希腊人对亲缘和不可乱伦十分重视，因为在当时还存在乱伦的事情，但是在文学中，这种事情一直被认为是耻辱的。希腊神话和后来的戏剧都记述了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无论是当初的神谕还是后来无意的既成事实，都被看做是罪孽，以致后来索福克勒斯将其创作成惊心动魄的悲剧。但是，另一则神话就不那么纯洁了。“人们说，科林斯的皮利安德罗斯起初也是慎重地执行着温和政治的，但后来就变得残酷起来”。其理由是，他的母亲对儿子充满了爱的热望，她的心完全被这种欲望抓住而且越来越炽烈。于是她悄悄对儿子说，有一个美丽的女子非常恋慕你，你不要让她失望。皮利安德罗斯同意与不相识的女性幽会，他的母亲说：她很害羞，晚上她来的时候，你不可以点灯。皮利安德罗斯照办了，他们每夜在黑暗中幽会。皮利安德罗斯很快爱上了对方，而且越来越想知道对方是谁。于是有一晚，那个女子在黑暗中脱了衣裳，刚要上床时，皮利安德罗斯猛地起身，一下子点上事先预备好的灯，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大吃一惊，激怒之中，差点儿杀了她。“打这之后，他精神萎靡，心情忧郁，开始残暴统治，几年内他杀了许多科林斯市民。他的母亲诅咒有生杀大权的恶魔，自己选择了死路。”这个忧郁的故事谴责了那个不知羞耻的母亲，并认为乱伦是世间万恶的根源，人们虽饱受那个恶魔般的暴君的残害，但对他的无辜仍报以惋惜之情。这是早期的道德观念，古代地中海沿岸对人们的裸体可以没有禁忌，但是对罪恶的事却不能容许。
除乱伦以外，在提瑞西阿斯的神话中，还表现了对同性恋的厌恶。希腊文学和艺术的一种主要风格是对人体美的歌颂，所以在古代希腊，人体和罪恶是完全分开的两件事，这种道德的约束是保证人类自身健康发展的社会契约。希腊在社会的发展和自身的发展中自然衍生出的早期社会道德，是希腊社会健康发展的一个保证。希腊民俗中保留下来的对人体的爱慕和尊重，存留在大量艺术作品中，是世界艺术宝库的珍品。这可以使我们更清楚地认识早期的希腊作为人类健康儿童的特征。
《羞耻心的文化史》第21，22，39-41页，（奥）施赖贝尔著，辛进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版。
民间传说中的性别文化信息——民族理想中的灰姑娘和七仙女
“性别文化”是与“性文化”含义不同的概念。它是指不同民族各个时期的历史文化中，男女两性所处的地位，所承担的责任，所扮演的家庭及社会角色，以及男女两性之间的相互关系等。它存在于各民族的宗教信仰、民俗习惯、婚姻和生殖观念以及文字、服饰、艺术等文化现象之中，是一个民族重要的文化内涵。民间文学是每个民族社会习俗和民族意识的记载和艺术化，因而，民间文学也就反映出性别文化的丰富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