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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军旅蹉跎(1)

一、天津带兵

1919年9月1日,马歇尔随潘兴回到美国,继续做潘兴将军的副官。纽约百老汇大道彩带飘舞,市民热忱欢迎凯旋而归的大兵。接着在华盛顿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马歇尔仍然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潘兴左右。但很快,马歇尔再次感受到在和平时期当一名正规军官的压力。一阵热烈欢迎的场面过后,公众对军队重又冷漠起来。国会已就陆军的前途进行了辩论,基调是要减轻纳税人的负担。这意味着不仅要减少装备和人员,而且也将减少军官的晋升机会。马歇尔被取消临时上校军衔,回到了原来的上尉军衔,但不久又接到通知被提升为正式少校。比较起来,麦克阿瑟的运气就好多了。他的母亲再一次出面活动,为他谋到了西点军校的校长一职,晋升为正式准将,厕身于高级军官之例。马歇尔感到心事重重,愤愤不平。

1921年8月,潘兴将军担任美国陆军参谋长。马歇尔作为潘兴的首席助理搬到华盛顿,并且在1923年晋升为中校。马歇尔把家迁到华盛顿附近的迈尔堡宿舍区,并且马上要莉莉来同他团聚。马歇尔从欧洲回到美国后,夫妻俩只有一个短时期的共同度假,彼此在一起的时光有限。巴黎和伦敦上流社会的贵妇人,曾经一度把马歇尔弄得神魂颠倒。但他对莉莉仍然是一往情深,关怀备至。在迈尔堡家庭里举行的种种小型招待会上,她举止优雅,言谈得体。虽然她不跳舞,不骑马,不搞剧烈活动,但步履坚定,充满信心。以至外人议论纷纷,他们夫妻俩的问题是不是出在马歇尔的身上。人们根本没有想到在她的身上埋着一颗随时都可能起爆的炸弹。

在迈尔堡度过的几个年头,马歇尔认为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工作轻松,经济宽裕,生活环境优美,又与心爱的妻子厮守在一起。1922年,家庭里添了一个新成员,马歇尔夫妇收养了一个养女,两人视其为掌上明珠,生活更是增添了几许欢快的气氛。

1924年,潘兴任职期满,当上美国阵亡将士陵园委员会主席,叫马歇尔留下来担任该委员会华盛顿办事处主任。这当然是一份闲散和舒适的工作。但马歇尔自然希望一级一级地往上爬,直到最后有机会当上响当当的将军。这就要求有机关工作的经历之外,须有足够的野战部队任职时间。潘兴理解马歇尔的心情。马歇尔被分到驻天津的美军第15步兵团任职。那时的中国,仍然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处在北洋军阀的统治之下。西方主要列强,根据19011年签订的《辛丑条约》,在北京到山海关的铁路沿线驻军,以确保它们的殖民利益和对中国人民反抗的镇压。

马歇尔夫人感觉身体状况不错,要求马歇尔带她同行。她的母亲想远渡重洋到中国,亲身体验和领略一下东方古老悠久的文化,马歇尔感到很高兴。恰好,1924年夏秋之际,第15团团长已奉令回国,马歇尔任代理团长,这使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指挥一个团的部队的机会。

初到天津,马歇尔就发现,美军第15团状态不佳,部队没有纪律,缺乏训练,酗酒、嫖娼的比比皆是。在各国驻华的军队中,美军的名声最不好,也为其他各国军队所非议。

马歇尔对部队的整顿,都是从一些小事抓起。首先,统一服装。马歇尔到达时,该团官兵穿着用战时剩余的咔叽布做成的夏装,颜色不一,从深褐色到浅棕色都有,同驻在天津的衣着美观的英国部队士兵比,美国兵显得衣衫褴褛而邋遢。马歇尔要求每一个士兵自己出钱买来香港咔叽布,定做了一套专门在阅兵时和节假日穿的时髦的礼服,但大家毫无怨言。马歇尔运用比赛的方法来改变其营区的面貌。

每个星期都要进行卫生评比和检查,优胜队奖给一面“蓝旗”,作为纪念品,做得不好的则通报批评,第15团营区内的卫生状况迅速好转起来。他还发动士兵帮助营内牧师整修教堂,利用休息时间粉刷墙壁,通过官兵自动捐款给教堂配备新的凳子,购置了新的圣坛。

部队的军事训练,也是抓得非常紧的。射击比赛,是各步枪班时常进行训练的项目之一,每个班由8人组成,在200码宽的狭长正面,前出300码,朝一组目标射击。一个班15分钟左右,然后集合起来,带回射击地线之后,马歇尔站在全班前面,进行讲评。这种练习历时10天,马歇尔中校天天到场,注视着每一个班。几年前,在法国的默兹-阿尔贡前线,马歇尔就指挥和调度过上百万人的部队,现在来指导一个一个的班进行演练,在旁人看来,这也许会觉得太降格了。

他完全可以在监督了第一天的演练以后,把任务交给一个合格的连长去办。但这不是马歇尔的办事风格。他要亲自了解和掌握第15团每个士兵的射击情况,而不是坐在办公室听取下级军官的汇报。这样做,身体上虽是累一点,但马歇尔感到心里踏实,同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在一起摸爬滚打,是他愿意的。

为了丰富官兵的业余生活,他鼓励大家学习汉语,他自己带头学习,并且从不放过同中国人交谈学习的机会。在天津3年下来,他的汉语达到相当熟练的程度。他还修建了一个溜冰场,安排狩猎,在各连队之间进行激烈的竞赛活动。

3个月过后,陆军派来了一个新团长。新团长心胸狭隘,记恨威胁到他权威的任何人。他对官兵中有关对马歇尔的种种赞美之词深感不安。他不让马歇尔行使任何指挥大权,只让他做日常机关的工作和生活琐事,以此作为对马歇尔的惩罚。新团长除了嫉妒心理外,还喜欢贪杯,且脾气暴躁。他要么是在房间里喝得酩酊大醉,要么就在操场上乱发脾气,碰到谁都臭骂一顿。第15团的军风军纪迅速下滑,华盛顿在接到他酗酒的报告以后,随即把他调走了。马歇尔又当了几个月的代理团长。新来的上校心胸比较开阔,他了解马歇尔的经历和才华,放手让他管理团内的一切事务。马歇尔虽是里把手,但每个人都明白,他实际担负起了15团的管理责任,而且不是通过任何僭越职权的不正当手段进行的。他的地位的确立,实际上完全是因为他的责任心和卓越的见识,所以全团上下都喜欢他,尊重他。

马歇尔自己也感到心情舒畅,他工作卖力,锻炼刻苦,每天早晨骑马长跑,晚上打两个小时的软式网球,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留起了小胡子。

马歇尔夫人非常喜欢天津,这里气候凉爽,交通便利,她时常利用空闲时间到北京和上海去旅行。中国的瓷器和丝绸,是她喜欢的。家务活用不着她来干。中国的劳动力便宜,物价低廉,而且马歇尔薪水不菲,家中一共用了10个佣人来照料这位官太太。当马歇尔在天津任职3年期满回国时,她还感到有所惋惜。

1927年夏天,马歇尔回到华盛顿,调往陆军军事学院担任教官。他没有其他选择,只好离开他最热爱的部队工作。莉莉用在中国“三年采购旅行”选购的精美地毯、屏风、瓷器和漆器布置华盛顿军营里宽敞的住房,但因为过分兴奋而病倒了。马歇尔将她送往华盛顿沃尔特—里德陆军医院。经诊断,莉莉患甲状腺肥大病,需要动手术,这使得她的心脏病也复杂化。手术很成功,恢复也快。9月15日晨,医生告诉她第2天可以出院。莉莉伏在写字台前给母亲写信。这时,埋藏在她身上的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她心脏病突然发作,死在写字台上。

莉莉的去世,对马歇尔打击甚大,他在回复潘兴的吊唁信中写道:“二十六年来最亲密的爱侣竟先我而去,使我在为自己今后一生前途的全力奋斗之中茫然不知所措。”马歇尔不是用那种捶胸顿足方式来表达内心悲痛的人,他能恰当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莉莉死后,军事学院的同事很快就看出来,马歇尔完全换了一幅容貌,健壮、自信的那个马歇尔不见了。他变得皮包骨头,瘦骨嶙峋,沉默寡言。他面部开始痉挛,嘴角往下拉。医生检查发现,他不仅有甲状腺病,而且血压偏高,心律不齐,体重锐减,他的身体全垮下来了。此时,他与哥哥斯图尔特已没有任何联系,但与姐姐玛丽还是有一些往来。听到莉莉死去的消息以后,他姐姐赶来看他。她发现马歇尔的住房里每间屋子都拉上了窗帘,钢琴上,壁炉上,床四周,甚至浴室里都摆着放大的莉莉照片,他每时每刻好像都同莉莉生活在一起。

马歇尔对莉莉的真挚感情,使得议论他们夫妇之间关系的一些流言蜚语显得苍白无力。平常马歇尔同其他漂亮女人在一起,喜形于色,应付自如。大家纷纷猜测他与莉莉不生孩子和婚后不幸生活的隐痛,他们把马歇尔对莉莉无微不至的关怀,说成全是做给外人看的。甚至揣测,莉莉死后,马歇尔很快会投入伦敦或巴黎某位贵妇人的怀抱。现在看到他悲痛不已的情形,那些爱讲风凉话的人也不由得对马歇尔同情起来。

二、新职、新人

马歇尔尚未从悲伤和悒郁之中恢复过来,陆军部就给他换了一个新职,到本宁堡步校担任副校长兼高级教官。这对马歇尔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以离开华盛顿换一个新的环境,改变一下精神状态。

本宁堡步校位于佐治亚州哥伦布市郊几英里的地方,占地面积97 000英亩。这里有森林,有溪流,有起伏的山冈和几个古老的种植园,是陆军进行实战演习的理想地形。

玛丽非常关心鳏居的弟弟,从宾夕法尼亚赶来为他布置房间。她悄悄地把莉莉大部分的照片藏起来,只在卧室里和莉莉最初弹奏肖邦小夜曲吸引马歇尔的那架钢琴上各摆了一张,想以此来分散马歇尔的注意力,使他尽快从哀伤中振作起来。

像在其他各地的任职一样,来到本宁堡以后,马歇尔也是从最琐碎、他人不怎么注意而又与士兵的福利和士兵密切相关的事情做起。当时步校房舍拥挤,迫切需要建造一批新教室,但经费不足,一直没有动工。马歇尔找来管理营房和木匠的中士,同他们一起商量解决办法。工人建议,若把一些从旧的建筑物上拆下来的材料用上,木材就够用了,而且还能节省一大笔购买木料的经费。马歇尔鼓励工人大胆规划与建设,每天保持与他们联系,帮助解决一些具体困难问题,很快两座新的教室建立起来了。在庆祝仪式上,为了表彰工人的功劳,两座教室分别以他们的名字命名。

在本宁堡期间,正好碰上了30年代初期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大危机。一般士兵平时的工资本来就比较低,现在又减少了15%,给生活陡增了不少困难。马歇尔积极发动已婚士兵开垦荒地,种植蔬菜,建设鸡舍猪栏,喂养家禽家畜。又让每个已婚士兵每天廉价从连队食堂买一顿热餐,带回家给妻子儿女吃,这样既节省了家庭开支,又省出了妻子们每天做一顿饭的麻烦。部队的规章制度是不允许这样做的,马歇尔这样干担了一定风险。这些都证明了他工作的细致和对普通士兵、下级军官的关心,大家对他感谢不已。一位军官感叹地说:“事情虽小,但心意可贵啊!”

作为副校长,马歇尔在校园有一套宽敞的住宅,经济上比下级军官宽绰,他的家便成了单身汉和下级军官聚会活动的中心。马歇尔时常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吃点心,聊天,讨论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战略战术问题。一个星期天,一个下级军官的未婚妻到校园里来,马歇尔还专门组织了一队年轻人骑着马去欢迎,然后在马歇尔的客厅里开心地玩了一阵。马歇尔还送给下级军官的未婚妻一支鲸骨柄心马鞭,令受礼者激动不已,视为珍宝。

马歇尔办事一丝不苟,认真负责,对下属既关怀体贴,又严格要求。但一旦分配了任务他又让他们去放手大干,发挥他们的才智,从不无理加以干涉。如果碰到不负责任敷衍塞责的,那也会毫不留情。事情办不好不要紧,但要尽职尽责。1929年,布莱德雷少校调往本宁堡担任教官。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担任了美国远征军第12集团军总司令,晋升为陆军五星上将。在步校,马歇尔看重布莱德雷的才能,很少介入他的工作。布莱德雷后来回忆说:“我作为步校兵器组组长在他手下服务的两年时间内,他只有一次叫我去讨论兵器组的工作。在那两年中,他也只到办公室看过我两次。我从马歇尔将军那里学到了有关指挥的基本要求。在整个战争期间,我有意地避开干涉部下的工作。当一个军官按我们的期望去做时,我总是让他放手大干。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就想法帮助他。但当他失败时,我就撤掉他。”小埃德加·普里尔:《十九颗星》,军事译文出版社,1987年,第71页。

培养人才,发现人才,爱护人才,是马歇尔的品性和领导艺术特色之一。从全美各地选送到本宁堡来受训的低级官员,是各部队中的优秀分子。一方面,马歇尔教授他们职业品德,激励他们努力工作;另一方面,他又积极发现人才。他有一个小黑皮本子,把有才华的年轻军官的名字记录在上面,以供“将来参考”。在本宁堡教官和学员中,当时受马歇尔赏识的有160多人,后来大多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为了将军,其中最有出息的是:布莱德雷、史迪威、李奇微和比德尔·史密斯等。从这件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出马歇尔的用心和抱负。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中校,但显然已经考虑到,未来某个时刻,如果登上美国陆军的最高宝座,将会有一批优秀的人才可供使用。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挑选各集团军的指挥官时,他经常查阅这个本子。

在本宁堡步校的几年,是马歇尔生活中的一个重要时期。他忘我地工作,逐渐地从莉莉死后所带来的精神忧郁中恢复过来。他的体重增加了,瘦削的双脸变得丰满起来,同过去判若两人。但他依然茕茕孑立,孤身一人。

1929年夏天,一位新的女性闯进了他宁静的生活之中。

巴尔的摩的漂亮寡妇凯瑟琳·塔珀·布朗夫人来佐治亚哥伦布市拜访当地有名望的威廉布兰查德夫人。一天晚上,凯瑟琳被邀进城参加一个小型晚会。她被告之,赴宴者中有本宁堡步校的一位鳏居的中校,要她注意留心。主人为他们作了介绍,侍者端来两杯鸡尾酒。凯瑟琳举止文雅地端了一杯,而他却没有拿。

“你不喝酒吗?”凯瑟琳问。马歇尔摇了摇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喝酒的军人。”凯瑟琳继续说。马歇尔问他认识多少个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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